江湖：天下第二的二三事
当今武林的天下第一是个女人，方青蝶。
她以一手神鬼莫测的青蝶剑法，独步江湖无人敌。
不过，今天我要讲的，是天下第二的故事。
“林大侠，听说您的剑法十分奇妙，名叫清洁剑法。”
“嗯……你老跟着我干嘛？”
“我是江湖月报的记者，我是来采访您的啊！”
我赶紧掏出记者证，还有一张最新一期的江湖月报，“您看过我们的报纸吗？”
“看过，都是些八卦新闻。”林大侠撇撇嘴。
“八卦新闻正是当今吃瓜群众们喜闻乐见的新闻呀，我们报纸是紧跟群众的需求……”
“你等会儿，我，是天下第……”林大侠伸出两根手指，“二。你去采访天下第一啊。”
“这个，您有所不知，天下第一的方青蝶……”我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坏得很，十个记者过去，采访出了十一个故事。”
“十一个？”
“对啊，其中一个记者采访的时候，方女侠觉得故事讲得不好，临时现编了个新的，那记者当时脸都绿了。”
“哈哈哈哈！”林大侠大笑。
“新闻讲求真实性，方女侠这样让我们怎么采访啊。”我无奈地挠挠头，“所以我只好来找您了。”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徐辰，是江湖月报的记者，您叫我小徐就好。”
“我叫林无夜，天下第二。”
正说着呢，人群之中响起一声尖叫。
“抓贼啊！”
只见一个粗壮的男子，手里拎着个锦绣包裹，健步如飞地冲了过来。
我赶紧退到一旁，拿出纸笔。真是幸运，刚来就能碰上林大侠行侠仗义的场面，我得好好记录下来。
众人和我一样，纷纷躲开，唯有林大侠立在路中间，眼睛紧盯着贼人。
那贼人见林大侠不躲，从腰上拔出刀来，“再不闪开，杀了你！”
“你不觉得……”林大侠上下扫视了他一圈，“自己很脏吗？”
啊？
就在贼人愣住的时候，林大侠的剑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
好快的剑！青锋如雪，透着寒光，剑锋之上还有，一块抹布？！
等一下！这是什么剑？
贼人也被抹布惊到了，却不等他开口，那剑便如一条银蛇，游走在他的身体各处。
不消片刻，林大侠收剑。
“这下干净了。”
我仔细一看，果然那贼人的衣服，被抹布，啊不，被剑擦得干干净净。
好奇妙的剑法！
我不禁鼓起了掌。
“他被我用剑气点了穴道，叫官府的人来吧。”
不多会儿，一个长相憨厚，但是眼神凌厉的捕头带着众捕快赶来了。
捕头走过来，拍着林大侠的肩膀，“老林，这次又是你出手相助，谢了啊，改天请你喝酒！”
“谢就算了，王捕头欠我多少顿饭了，还记得吗？”
“哈哈哈，忙呀，忙！下次一定请。走了！”
众捕快将贼人押走。
“林大侠，你和那王捕头很熟啊。”
“嗯，帮他抓了不少次人了。”
“你每次都把人交给官府，而不是自己处理吗？”
“对，因为我觉得，我并没有给他人定罪的权力。”
林大侠拍拍身上的灰尘，“我饿了，走，去吃饭吧。”
“两位客官，里面请！”
“就这桌吧。”
“好嘞！我帮您擦擦……”
店小二话音未落，肩上的抹布已经不见了。
林大侠身形鬼魅，围着方桌左右横跳，右手的抹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白光。
“好了，坐吧。”
看着焕然如新的桌椅，我不禁鼓起了掌。
“您以前是跑堂的？”
“干净整洁使人心情愉悦。”
说着，林大侠从怀里掏出一块青色手帕，帮我擦了擦衣服和脸。
手帕散发着一股令人平静的淡淡香味，抚在我的脸上，我顿时感觉心明眼亮。
“吃完我们去一趟城郊的杏花村。”林大侠小酌了一口，“之前那里有个恶霸，叫张铁头。带着一帮小混混欺负村民，到处收保护费。”
“然后您把他们收拾了？”
“嗯，不过最近他们又冒出来了，而且多了个同伙。还扬言说再碰上我，要把我扔到泥巴地里滚上一滚。”
“啧啧啧。”我听了直摇头，真是大言不惭。
“我感觉有点奇怪。”林大侠若有所思。
“头铁嘛，小混混都是这样的，不知天高地厚，您再教训他们一顿就好了。”
“嗯，希望吧。”林大侠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地说，“还有，你别叫我林大侠，也别用敬语了，听着怪别扭的。我俩年龄差不多，你直呼我的名字就好。”
“我叫您，啊不，叫你林兄吧，也显得尊敬。”
“行吧。”
刚进杏花村，迎面撞上个小男孩。
小男孩显然认识林无夜，哭着说，“林大哥！那些恶人把我爸爸绑走了！”
“小东，别急。我们去你家看看再说。”
小东的家里被村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小东的母亲正坐在椅子上掩面哭泣。
村民们看见林无夜，一边叫着林大侠，一边七嘴八舌地说着情况。
我凭着记者的敏锐听觉和信息整理能力，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其实很简单，张铁头带人把村民们集中在一起，拿着个面口袋挨个收保护费。大家都吓得不敢吱声，小东的爸爸也是个汉子，大喊着“我不会怕你们的！”，宁死不屈，结果就被混混们绑着带走了。
“林大侠，你看这个。”村民递过来一样东西。
我凑过去一看，是个玉佩剑穗，不过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了。
“这是您上次留下的，我们把它当作护身符一样供着。张铁头刚才把它摔碎了，还说要让你也有同样下场。”
“太嚣张了吧。”我忿忿不平地说。
“他们在哪？”林无夜问。
“就在村东边的大树下。”
大树底下，果然有一帮地痞流氓坐在那里，旁边还绑着个男人，应该就是小东的爸爸。
“哟，林大侠，您来啦。”一个刀疤脸站起来，阴阳怪气地说。
“你是谁？没见过你。”
“他是我们新找的兄弟，来收拾你的。”
“嗯，看得出来，武功确实不错。”林无夜上下打量着刀疤脸，“不过全身都是破绽。”
刀疤脸眉头紧皱，拔出一柄黑铁刀，摆好架势，“那现在呢？”
“没区别。”林无夜慢吞吞地拔剑，“你们这些人，总是不注意个人卫生。”
话音未落，林无夜便欺身上前，连刺数剑。
“领口上的污渍很久没洗了。”一剑刺向脖颈处。
“袖口都变色了，还有刚沾染不久的油渍。”一剑刺向拿刀的手腕。
“胸口有些许油点，还粘着碎掉的饭粒，吃完饭都不清理一下。”一剑刺向胸口。
“腰带大概有十天没换了。”一剑刺向腰间。
“靴子都不知道擦一擦，鞋面上全是泥巴。”最后一剑从下至上捞起，划过刀疤脸的全身，最后停留在眉心。
“满脸油腻，令人作呕。”
收剑，刀疤脸全身上下飙出细小血花。
“对付你这种人，光点穴没用。不过你放心，你今晚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牢饭了。”
我不禁鼓起了掌。
林无夜看向张铁头和其他混混，“你们……”
恶人们吓得拔腿就跑。
“跑不掉的。”林无夜扔了根麻绳，“自己绑好，等官府的人来吧。”
在村民的感激声中，我们走到了村口。
“林大侠，上次的玉佩摔碎了，您再留个物件，给我们当护身符吧。”
林无夜在全身上下左摸右掏的，终于找出个淡绿色的手帕。
“实在没别的东西了，就这个吧。”
皆大欢喜。
“林兄，我也听闻过不少大侠的故事。那些大侠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做出的事情也都是那种，一人铲除黑风寨之类的惊天大事。”
“可你却成天在街头巡逻，做着小捕快的工作。你可是天下第二呀！”
林无夜满脸的不在乎，“我认为做大侠，就跟打扫房间一样。古语有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成天端着个架子，想着拯救天下，却连这些小事都不愿意做，还怎么行侠仗义。”
“那些飘来飘去的大侠们负责扫掉表面的灰尘，我就来清理那些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好了。”
说着他掏出了那块青色的手帕，“干净整洁使人心情愉悦。”
我不禁鼓起了掌。
这些天，我跟着林无夜在城里四处清扫“垃圾”，渐渐了解他的为人，对他的奇妙剑法也略知一二。
林无夜使的是单手剑法，名曰清洁剑法。
此剑法虽然看起来很无厘头，但是剑招凌厉。而且出招不按常理，因为他是哪里有污渍，就往哪里擦，啊不，就往哪里刺。
如果是那种不注意个人卫生的人，确是无法预知他的剑招。
今天，我们正准备去吃饭，一个男人向我们跑来，是杏花村的小东的爸爸。
小东爸爸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只递过来一支箭，箭上插着一张纸。
摊开纸来，上面写着，小东在城西树林里，想要人速来。
我们赶到后，发现小东被绑在树干上，一个裹着黑袍戴着面罩的男人，站立在一旁。
“你叫我们过来，敢不敢露出真容！”我向他喊道。
“哼！你以为我裹成这样，是为了掩盖面貌吗？”
“不然呢？取暖？”
“我是为了防止有灰尘！”
“啊？！”
“林无夜，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不知道。”
对嘛，裹成这样谁看得出来？
男人气得大手一挥，面罩被甩在地上。
“现在知道了吧！”
“是你啊。”林无夜恍然大悟。
这个男人是天下第三，崆峒派的掌门，欧阳浪。
“你身为天下第三，居然做这种肮脏之事！”我惊呼。
“还不是因为他！”欧阳浪指着林无夜，“我想要和他比试，以争夺天下第二。但是这家伙天天放我鸽子！”
“好不容易有一次，他如约前往决斗地点。”欧阳浪满脸悲愤，“但是我以为他会鸽我，所以没去！”
“……”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帮大侠怎么跟小孩似的。
“不是，你是不是搞错了。”林无夜很无奈，“我，天下第二，你打赢我又能怎样？你真要名扬天下，去找天下第一啊！”
“我……找过了……”欧阳浪眼神有些躲闪，“没打赢……”
“……”
“第二也可以啦，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是不是，没有第二哪来的第一？”欧阳浪有些烦躁，“总之，你今天必须跟我比一场！”
“为了今天，我可是做足了准备。”欧阳浪得意洋洋，“之前我派手下黑刀李贵，去试探过你的功夫了。”
原来杏花村那个刀疤脸是他的手下。
“我知道你剑法的玄妙所在了，所以……”
欧阳浪脱下黑袍，里面是一袭似雪白衣，崭新的腰带，乌黑铮亮的皮靴。
仔细看，欧阳浪的脸上也是精心梳洗过，一丝不苟的发髻，刮干净的胡须，涂了各种护肤品，面庞显得十分白皙。
“我这几天，找了各种搓澡师傅、护理大师，精心洗浴打扮。我敢说，现在就算是深闺之中的千金小姐，都未必有我……”欧阳浪举起右手放在鼻尖，闭上眼睛动情地嗅着，“香。”
“变态！”我和林无夜异口同声道。
“随你们怎么说，林无夜！我现在还有破绽吗？”
“有。”
“放你x的屁！”欧阳浪忍不住破口大骂，随即拔剑向林无夜冲来。
林无夜不守反攻，迎着对面的剑锋，手中的青锋剑如蝴蝶般飞舞。
咦？这不是我之前见过的清洁剑法！
林无夜的剑法比之前更加诡异，而且招招直指要害。
十招之后，林无夜突然伸手摸向腰间，竟是又拔出柄软剑。
双剑如蝴蝶双翅，围绕着欧阳浪上下翻飞。
等一下！这剑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欧阳浪手腕一旋挡开一剑，脚下发力向后退去，左臂却被软剑划了道血痕。
“这剑法，我见过……”欧阳浪满脸惊骇。
“你当然见过。”
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我转过头去看，是个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正将小东从树干上解绑，不过我无暇顾及小东，因为我认识她。
她是方青蝶，天下第一。
在方青蝶童年的噩梦里，有一个声音，开门的声音。
每至半夜，当门锁被极其粗暴的踹开时，她就知道，噩梦来了。
那是她的父亲回来了，一个在赌场里输了钱就去喝酒，喝完酒就回家打老婆的烂人。
她哭红过眼睛，哭哑了嗓子，跪在地上求父亲别再打母亲了，但是都没能阻止父亲的拳头。
她求过菩萨，但是似乎父亲比菩萨还要厉害，那尊观音像被摔了个粉碎。
香炉被打翻，香灰四散在空中，同时一起飘散的，还有她母亲的生命。
她成了没妈的孩子，从此几乎所有人都能欺负她，因为再也没人帮她打回去了。
12岁那年春天，父亲输光了钱，要把她卖给村里的光棍当小媳妇。
一个少年带着官府的人出现，阻止了交易。
晚上回到家，父亲再一次喝的烂醉，这一次拳头落在了她身上。
她也终于明白，当年母亲有多么的痛苦。
她闭上眼睛蜷缩在地上，等待着与母亲的相会。
拳头并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声音，“没事了。”
少年救下了她，并将她带回了家。
多年以后，她还能想起那个画面。
在少年家的后山上，少年递给她一柄剑，告诉她：“你只有天下无敌，才不会被人欺负。”
“你要做天下第一。”
三年后，武林少年英雄会，她以一手神鬼莫测的青蝶剑法，拔得头筹。
又三年，华山论剑，世人都记住了她的名字。
天下第一，方青蝶。
“我已经洗净了全身，却还是打不赢你……”
欧阳浪的剑，断了。
“因为你污秽的地方是……”林无夜的剑从欧阳浪的眉心，缓缓下移，“你的心。”
我第一次看见林无夜的眼神中出现杀意，稍纵即逝的杀意。
林无夜收起剑，“去官府报道吧。”
“崆峒派掌门，武功天下第三，王捕头这次要升官了吧。”我打趣地说。
方青蝶像只蝴蝶一样飞走了。
得救的小东跑了过来，“大哥哥！我也要学武功！”
就算是我这种三脚猫都能看出来，小东并不是练武之才。
“你呀，还是回去好好读书，中个举人，带你爸妈飞黄腾达。”
“读书哪有练武好，学了武功就不会被欺负了。”
“知识就是力量懂不懂？”林无夜敲着小东的脑瓜，“关中大侠知道不，光凭一张嘴，说死了盗神姬无命，这还不厉害？”
“可是……”小东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关中大侠不是没中举吗？”
“……”
这小子，嘴皮子可以的，有当关中大侠的潜质。
我不禁鼓起了掌。
三天后，我的稿子写完了，我拿给林无夜过目。
“这么多天来……”林无夜翻着我的稿子。
“这么多天来，我跟着林大侠行侠仗义。”我赶紧接话，“见识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我觉得……”
“你鼓了多少次掌？”
“啊？”
方青蝶的故事我并没有写上去。
反正就算写了，估计也不会有人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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