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时光
初见这串葡萄的原作,就被方寸先生的画技折服,其水灵灵的样子,除了惊喜还是惊喜。真的是画的吗?确定不是照片?这逼真得让人垂涎欲滴的效果让我欲罢不能,明知自己画技拙劣却忍不住非要一试:临一幅吧。当然最终我只是临到了方寸先生的皮毛,无论笔触色彩黑白灰我都处理得十分粗糙。
虽然这是一幅不成功的画作,但画这幅葡萄时闪现了许多旧时的回忆,且久久挥之不去。那些离开的人,逝去的事,好像从未曾走远。
能让我有记忆的童年应该是八十年代初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水果是奢侈品,能吃上自家地里种的香瓜和蕃茄,那已是最好的水果了。只有在过年过节喝喜酒时,才能看见苹果、桔子等很少的几种水果。但就是这些现在看来太过平常的水果,在当年可相当的弥足珍贵,哪个孩子在平日里能吃上个苹果,邻居小孩们个个都会艳羡不已。
已经不记得小时候苹果的味道,因为实在吃过太少。桔子、桃子、葡萄这些的味道倒还记得,因为邻居家偶有人家会种,成熟的时候便会拿来跟我们一起分享。记忆中的桃子倒是挺甜的,但个头太小了,还没尝出味道来就没了。桔子和葡萄都很酸很小,很难得能吃到一两个有点甜味的,所以一般人都不怎么喜欢吃。
还有一种水果的味道也还记得,那就是枇杷,因为住在我家隔壁的邻居就种了一棵批杷树。这棵批杷树长得不太高,但却特会结果子,每年枝头挂满果子,把树都压弯了,成熟的时候黄澄澄的,很是诱人。每次枇杷黄了的时候,都会引得房前屋后一群孩子口水直流。但这家有个老太太,人称邱阿婆,每天把这树看得很紧,只要有孩子稍稍靠近,她便马上喝斥:你来干啥?走开!孩子们便嘟囔一句:看看都不行啊。她便拿起扫把一边扫,一边赶:有什么好看的,回去回去。生怕孩子们多看两眼,就把她满树的枇杷给看没了。这样一天天地看着,终于等来了一树的枇杷成熟的季节。到了采摘的那天,邱阿婆会送一些枇杷给她亲近的人,我也终于可以尝到枇杷的味道了:酸酸甜甜,是我喜欢的味道。
这种时候我就特别羡慕种水果树的人家,很想家前屋后也种满水果,那样我就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只是我家房前屋后实在太小,家门口种了一棵大莲树就再也种不下别的树了,而那一棵只长个不结果的树却是父母的宝贝,因为那树长大了可以做家具。在那个年代,有用的可比好吃的有价值。
直到一天,爸带回来一节葡萄藤,说是新品种,会结出乒乓球般大小的葡萄呢。我一听,顿时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把它种到了屋后的围墙边,这个狭小的空间其实并不适合种水果,但实在找不到能给它安身的地方了。虽然没能给它找到一片肥沃的土地,但它却不挑不拣地自由生长。两个多星期后就开始冒芽了,一个月后便开始爬藤,以后更是象开了挂一般,蹭蹭蹭地窜过了围墙。小葡萄的喜人长势忙坏了我和哥,一放学不是给它浇水施肥,就是给它牵绳搭棚。为了让它更好地生长,方圆三里外的杂草都恨不得给它拔了。没事干的时候,我们俩便仰着头看那快爬满棚架的藤蔓,清点着又分出了几根新枝,比划着又长出了几寸新条。就这样,我们俩欣喜地看着小葡萄藤长成了大葡萄树。并且在某天,惊喜地发现它开出了几蔟小花,没几日又结出了几串小果。有了果子,我们俩看它的时间更勤了,早上一起床就去看一眼,放学一回家又得看两眼。一直看着小果慢慢变成了大果,虽然最终没能长成乒乓球那么大,但个头倒也确实不小。爸说:等果子发红发紫就可以摘着吃了。于是,我们俩没事就会去把一串串绿果子托上藤架,让火红的太阳给它尽情地晒。看着一颗颗青果子开始泛出微微的红光,我俩那个高兴,数着点着,也忍着。我俩都想要看大葡萄又红又紫的模样,到时再摘下来美美地品尝它的味道。
等待成熟的过程是漫长的,也是美好的。等待,让我们耐心守望;等待,让我们充满希望;等待,让我们坚信收获。
然而,就在某天,一个调皮的大男孩闯进了我家,我哥的同学。一来就冲到葡萄架下,挑起一颗最红的,咻地塞进了嘴里。我和哥虔诚地等待,充满仪式的想要的一份隆重的收获仪式就这样生生地被他破坏了。我的眼泪快掉下来了:还没熟了,你怎么就摘呀!我话还没说完,第二颗又被他塞进了嘴。哥也急了:没熟呢,你就不怕酸。这熊孩子吐着舌头:是不甜,手却还在伸,但再一看也实在找不出更红的,这才罢了手。
这以后,我俩明显地少去看葡萄了,直到几串葡萄都熟了,摘下来,我们好像也没那么兴奋了,总觉得我们等待的最好时刻被人莫名给劫走了。这样的一种遗憾,那样的一个场景,我在过了三十多年后画葡萄时立刻闪现了出来。
这颗葡萄树果然是好品种,花多果大,水多汁甜,每年藤架上下挂满了串串葡萄。有些还伸出墙外,挂到了我家后面的粮站里。为了采摘,哥会翻上墙头,翻出墙去,让我递给他剪刀,一串串地剪下来,再递回来。为了让它每年都能结出又多又大的果子,冬天,我们给它修枝;夏天,我们给它剪叶。狂风来了,我们给它加固;暴雨来了,我们给它排涝。把它当宝贝似的照顾了很多年,它也不负所望,每年都给我们结出一大棚又红又大的大葡萄,终于也引来了房前屋后孩子们的一个个垂涎三尺,让我在童年里骄傲了很多年。
几年后,它终于也老了,病了,长虫了。虽然我和哥想了很多办法,给它捉虫,撒药,但最终没能留住它。有一天它终于枯萎了,再也没能长出绿叶。
在好多年后,在哥走了的日子里,那个围墙边又长过两棵葡萄,都是自己野生出来的,爸给牵了藤,搭了棚,但不知为何一棵都没能结出果子来。又大又红的葡萄,挂满藤架的葡萄,被永远地留在了童年的记忆中。
不成功的画作,成功地勾起千丝万缕,画着葡萄,心中感慨:吃得到的葡萄,回不去的童年;买得到的葡萄,留不住的时光;看得到的葡萄,见不到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