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庠（十七）
“我去买点食材，你乖乖躺着。”
还没等黎皓答应，外头就已经传来关门声。
黎皓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舒舒服服的闭着眼。
风风火火，说一不二。
这就是Chloe。
——刚刚那两个girl，让我想起了我们相遇的时候，Holly。
相遇的时候啊……
双手枕在脑后，黎皓睁着眼，望着头顶的吊灯。木头框架宣纸糊的小灯散发着柔软平和的光。
一如黎皓现在的心。
黎皓和Chloe的相遇，是在一家便利店。
那个时候，黎皓已经研一了，第三次造访日本。那次旅行的目的不是东京，而是京都。
那天是黎皓在东京呆的最后一个晚上，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正准备出发去搭乘巴士前往京都，所以准确的说，那家她们相遇的便利店，是在巴士车站附近的。
黎皓正在购买在巴士上想要偷偷吃的，味道不大声音不大又方便拆装的小零食，当然，是自己一个人。
Mike在一个小时之前，被倔劲儿上来的黎皓使尽一切方法赶了回去。
因为一句口误，黎皓得知了明早他要上班便说什么也不同意他呆在这里了。
丢了一包芝士竹轮在篮子里，黎皓叹了口气。
本来夜间巴士就是他帮自己定的，如果又让他一直陪着，黎皓觉得自己实在是得寸进尺了。
又拿了一罐桃子汽水，黎皓关上玻璃柜门。
一只手凭空伸了出来。
尽管黎皓觉得自己关门的力气不是很大，但是那样直直的把手搁在门的夹缝里，也还是会被弄疼的。
“啊，抱歉，没事吧？”
话音刚落，黎皓就被那人吸引了。
是个外国女孩，侧着身面对着自己。
美丽的，外国女孩，姑且先这么形容吧，毕竟老外都挺好看的。
不过黎皓被吸引的原因不是这个。
浅金色的发丝，随意的绑在脑后，鼓起一个形状诡异的包。高高的鼻子上架着一副红框眼镜。身上穿的红色外套没什么问题，可是关键里头穿的衣服。黎皓粗略地数了数领子，光是白衬衫就至少有三件。背着一个巨大的包包，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女孩没听到似的，随意拿了一瓶冰水，转身离开。
黎皓耸耸肩，继续挑她的零食。
结账的时候，柜台那边传来一阵骚动。黎皓侧过头，又看到了那个奇怪的女孩。
女孩正焦急的在她的大包里翻着什么。
找了很久都没有找tioapi到，女孩的耳朵都红了。
“I’m so sorry。”
也许是知道自己耽误的太久了，女孩最终放弃了这瓶水。她局促的冲店员摇摇头，转身，打算把水放回去。
黎皓从钱包里摸出四枚硬币，在女孩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塞进了她宽宽大大的口袋里。
“喂。”
女孩这次回头了，疑惑地看着黎皓。
黎皓手指了指她的口袋，努努嘴。
伸手一摸，女孩不可思议的看着手里的几枚钱币。她抬起头，看着黎皓。
黎皓也只是笑笑。
“我刚刚看到你把钱塞进口袋里的，你可能不记得了。快点去买吧。”
女孩有些迟疑，但是她真的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放钱在口袋里了。情况不允许她过多的犹豫思考，环视了一眼周围排队人群，以及仍然在等着自己的店员，她红着脸，点点头。
“Thanks。”
黎皓笑笑，走向另一个柜台。。
巧的是在车站，黎皓再一次看到了那个身影。
一眼就看到了。
不怪黎皓眼尖，只能说那女孩太出挑。黎皓身高都有一米七多，那个女孩子的个头至少比黎皓还要高出半个头，走在人群中，很扎眼。
撕开酸奶盖，黎皓靠在墙边，边舔着盖边观察她。
女孩坐在人群里，即使是坐着，背也挺得笔直。从黎皓这个角度望过去，也只能看到女孩的背影。
明明是在人群中，明明身穿着那样鲜艳的外套，可是黎皓就是觉得，女孩看起来好孤单。
有种孑然一身的感觉。
接着，黎皓就目睹着女孩一直走在她的前方，从候车室，到排队，再到进同一部车。
……直到坐在自己身边。
黎皓只能感慨世界真是太小了。
放好行李刚坐下，黎皓掏出耳机。
虽然有过一面之缘，但是，这种等同于举手之劳的帮助在黎皓的旅行岁月里已经屡见不鲜。
她不是多话的人，而这样一点小小的帮忙也不足为奇，所以，没必要再进行什么深入交流。
“刚才，谢谢你。”
纯正的英式口音。
黎皓惊讶的回扭头。
“啊？啊，没关系啊，只是提醒你的。”
“那些钱，是你的。”
摇摇头，女孩伸出拳头，示意黎皓伸手。
黎皓也这么做了。
手展开，女孩将手里的硬币拍在黎皓的手掌心。
手真软，黎皓心想。
“我刚刚找车票的时候找到了我的钱包，我出门的时候就只留了一瓶水的现金在身上，我记得。”
轻声说完，她伸手摘下了眼镜，冲黎皓笑道。
“还好有缘，又见到你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把钱还给你。”
没了眼镜的遮挡，黎皓终于看清了女孩的脸。
意料之中的美丽动人。
“哈哈，没事，以前也有人这样帮过我。不过还真是巧啊，我们居然又上了一辆车，你也是去京都玩的吗。”
女孩点头的动作略显迟疑，不过黎皓没在意。
“我也是，对了，你的手没事吧？”
接收到女孩疑惑的目光，黎皓解释道。
“刚刚你拿水的时候我不小心夹到了你的手，所以……”
“Really？我完全没有印象。”
摇摇头，女孩对黎皓扬起一个微笑。
“我叫Chloe，你呢？”
黎皓回以微笑。
“Holly，请多指教。”
两人大致了解了对方的情况。
Chloe是苏格兰人，来日本留学，和自己一样大，这次一个人去京都玩。
问起专业的时候，Chloe摇摇头，表示不想说。黎皓也不强迫，就大方地说了自己的情况。
没过多久，车子准点发出。夜间巴士行驶得十分平稳，车厢内温暖又安静，四周渐渐响起均匀地呼吸声。
———已上车。
给Mike发了条短信报平安，黎皓摁灭了手机屏。
“男朋友？”
Chloe冲黎皓眨眨眼。
“不是啦，是一个这边的朋友，送我过来的而已。”
黎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转身。
“要拉上帘子吗？”
Chloe摇了摇头。
“我不介意，你要睡了吗？”
“还没有。怎么了？”
“嗯……如果你不困的话，我们说说话？”
说话？和陌生人？
对方提出的要求，黎皓反正是无所谓的。
“好啊。想说什么？”
Chloe直视着正前方，盯着空调出风口，一下一下眨着眼睛，半天没出声。
黎皓也不好开口。
“Holly，你说，我们上了这么久的学，学了这么多知识，有什么用呢？”
“努力的学了这么久，究竟是在干什么。”
黎皓被这个问题吓到了，她完全没有想过所谓“说说话”是这种级别的，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抱歉，是不是很怪？吓到你了吧。”
Chloe抿唇，侧脸绷成一条线。
“我的专业和人有着密切的关系，越研究，就越觉得有些事情，跟很亲密的人没法开口，却反而能够跟初次相见的人聊的很轻松。还真是奇怪啊。”
“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女孩的声音平稳，音色低沉，每个字符的吐音都夹杂着叹息。
窗外时不时掠过的路灯，暖黄的光穿过玻璃，勾勒出女孩侧脸姣好的弧度，也照出了她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
黎皓知道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不然也不会如此埋汰，浑浑噩噩的。
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很大很重要的事情。
跟至亲不能说却反而可以跟陌生人一吐为快，这种感觉，她懂，再懂不过。
“嗯，我在听，你说吧。”
闻言，Chloe的睫毛抖了抖，她将视线转移到黎皓的脸上。
“Holly。”
昏暗中，女孩深色的双眸闪着光。
“如果我告诉你，你身边躺着一个杀人犯，你会不会报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