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受”与“感同”
读研究生的儿子放假回家不到半月,就要返校,我们当然不舍。但儿子还是买了票,他说一是的确有事情,二是在家没事可做。他离家前一晚我和儿子拉家常,心中有些感慨说,年轻人不会怎么想家,只有到了自己成家有了孩子后才会想家。我也一样。儿子没有肯定也没否定。我理解儿子的不解,他没有养儿育女的经历,怎么会对父母恩情有深刻认识呢。我不怪他,因为我也年轻过。
我上学时国家实行的是九年制教育,不到十四岁我就开始了住校生活,我读的是我们农场的子弟高中,距离我家二十华里,每周周六下午两节课后回家,周日返校。十八岁那年我考入大学,随后恋爱成家,到了距离家几百里远的城市工作,新的环境和生活陌生而新奇,令我兴奋。我努力认真地做好自己的工作,享受着爱情的甜蜜,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年轻的心在广阔的天地间飞翔,只想去探索新的世界。那个家,——自己起飞的地方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与之联系的似乎就是偶尔写的那几封信了。
91年儿子降生,二人世界的中心转移到孩子身上,初为人母短暂的喜悦之后是不知所措的忙碌,老话说,一个孩子忙几个大人。何况我的公婆和父母都未退休不能住我家,再加上孩子一出生就天天腹泻,跑遍大小医院找大夫诊治,孩子拉肚时就会哇哇哭叫(后来确诊为生理性腹泻不影响孩子生长,),我夜里睡不安稳 ,有时白天昏昏沉沉。一天晚上,孩子又哭闹不止,我抱着喂奶,摇晃拍哄,不停地走动,无济于事,空空的房间里回响着孩子嘶哑的哭声,我感到无助无奈,胸口压抑鼻子发酸,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紧抱着儿子无声哭泣。那一晚,我深深体会到了为人母的不易。后来的日子里,我越来越感到养儿育女的辛苦操劳,当然也有不少快乐和欣喜。有时静下来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原来的家。想起当年生活艰难,日子清贫,父母养几个儿女长大成人多不容易啊!我养一个孩子尚觉辛苦,父母呢,那该是怎样的艰辛和操劳啊。‘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句话我小时候就听过,但从没有懂得朴素词句中的深意和情感,那天晚上生活的经历让我一下子彻悟:身受可以感同!只有身受才能真正感同!从那以后,我对父母的想念从信纸上回到了心上。
还有一件事,加深了我对感同身受一词的深入理解。妈妈将近40岁时全身关节疼痛,几年后才被诊断为类风湿。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们对类风湿的理解仅限于中医学说中的,“痹症”,“终身不能治愈”。那时,我的孩子小,工作任务重,除了写信问候,无暇顾及母亲,我只知道父亲带母亲四处书求医。治疗的情形也是后来从母亲口中听到的消息碎片。母亲提及她扎针的苦楚,我心沉重,难过,压抑,看到妈妈那些变形的关节,我心如刀割至于泪下。但类风湿的疼到底是怎样的程度我不清楚,有次妈妈说“还不如死了”,我只当作她的牢骚话听。直到有一天我也得了类风湿,我的腿疼的走不了路,肩膀僵硬疼痛穿不成衣服,夜里被关节疼痛折磨的睡不着觉,医治无门”不死的癌症”带给人无助与绝望。我终于明白理解了多年来妈妈承受着身体巨大的病痛和心理压力,她比我更无助更无奈,更需要有人帮助她寻找治愈的希望,帮她重建战胜病魔的信心,帮她排解心理重压。
我们经常听人表达对某事的心情时用“感同身受”一词,说话人的喜悦激动悲痛恐惧好像亲临现场一般,其实,如果没有亲身经历,怎么能够“感同”呢,即使是情感丰富的作家也只能最大程度的接近当事人的心里感受。没有经历运动员艰苦超常的训练,伤病的困扰,意志的磨砺,我们就不能深刻的理解他们看到国旗升起时惊涛骇浪般的激荡忘乎所以的激动表达。没有汶川地震的亲身经历,怎能对死亡,绝望,恐惧等有刻骨铭心的深刻体会?相对与当事人,我们的“感同”又显得何等的肤浅,何等的无足轻重啊。
不登 高山永远不能体会登峰的激情豪迈,不亲近草原不能真正理解苍茫和辽阔,不飞翔太空,永远不会真正理解宇宙的苍茫与浩瀚,还是让我们尽可能的去身临其境,获得非同一般的人生体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