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一盆杜鹃花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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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2014年，我住在县城的一个花房里。花房不大，但四时如春。兄弟姐妹密密匝匝地住在一起，虽说有些拥挤，但温馨热闹。
那是一个秋日的早晨，我刚睡醒，眼神还有些迷离。他又来了。每次来，他会和我们的爸爸说很久的话，接着硬塞给他老人家一沓花花绿绿的纸，然后就把我们兄弟姐妹中长得最出挑的搬到自己的三轮车上。就是因为他，我的很多兄弟姐妹从此杳无音信。我有点恨他，但我更恨我们的爸爸，他照顾我们长大。等我长得正好的时候，他却为了一沓纸舍弃了我们。这一点，我一直没有想明白。
我的噩梦来了，他竟然要把我端走。我大声叫喊，我的弟弟妹妹们一个个惊慌失措。我多么希望，我们的爸爸能救我。此时，他正坐在花房前的小木凳子上，一丝不苟地数那一沓花花绿绿的纸。我忽然想起来，哥哥姐姐们离开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我放弃呼救和挣扎，急忙和三轮车车厢里朋友们说话。虽然语无伦次，但是这样最能缓解紧张的情绪。多年以后，想起那个时刻，自己总是想不起来，当年我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即使我的记性非常好。我要永远地离开这个地方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朝着花房里的弟弟妹妹们招了招手，他们都在抹眼泪，我心里难受极了。
二十分钟过后，我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人很多，熙熙攘攘的，有不少人经过我们时，指指点点。偶尔，有人和他攀上几句话，就摇着头走了。他并不失落，时不时用喷壶在我们身上洒点水。说实话，我不喜欢这样。每当我口渴的时候，我们的爸爸会把在家里放了一天的水，倒在我的脚边，由我自己嬉戏玩耍，那感觉真让人怀念。
待在这个地方也不坏，除了有点吵，其它的我都能很好地适应。相比于花房，这里的视野更开阔，空气流通更畅快些。我的朋友们仍然叽叽喳喳成一片，因为周围的一切都让他们好奇不已。我心中的新鲜感荡漾了一下，很快就消散了。我望着远处的云彩发呆，此时它们应该也在发呆吧。
谁在动我？我回过神来，一个精瘦的男人正把我往他家车上搬。旁边站一位女士，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正向他讨教如何要养育我们。我当时就笑了，他知道啥呀，我们的爸爸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她又听不懂我的话。
在黑漆漆后备箱里晃荡了大半个小时，我来到他们的家。他俩说了几句话，就把我放在阳台上。随后，他又把我挪了好几个地方，最后终于决定把我放在一个角落里。我脑袋里晕晕的，胃里翻江倒海。我定了定神，看了看周围。窗子半开，花草摆放整齐，错落有致。我左右两边都是吊兰，旁边还有文竹、碧玉、龙血兰等等。它们都友好地跟我打招呼。龙血兰姐姐安慰我说：别担心，这家的主人很细心，把我们照顾得很好。
龙血兰姐姐没有骗我，这家的主人是爱花之人，起初我也得到很好地照顾。来到这里第二年，我就开花了。男女主人看着我的表情，好像我是魔术师似的。每天，他们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一会松土，一会浇水，经常给我拍照。美中不足的一点是，他们每天浇给我的水有点多。过了一些天，他们浇给我的水变少了。我偷听他们说话，原来男主人在百度上查了资料，不能给我浇太多水。谢天谢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来到这个家，已经整整六个年头。我觉得自己老了，再也开不动花了。男主人在女主人的指示下，给我换了土。我仍然还没有恢复元气。他们给喂了很多营养液，我依然灰头土脸。他们对我的热情慢慢地淡了下去。我有些黯然神伤，旁边的哥哥姐姐们劝我想开点，我们花草早晚都有这一天。我周围的弟弟妹妹逐渐多了起来，他们一个个风华正茂，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有一天，女主人说要整理一下入户花园。我有点警觉，因为她常常说，好久没有好好打理花草了。她会怎么做呢？三年前，家里新添了二宝，男女主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过去，所以我和我的兄弟姐妹总是处于饥一顿饱一顿的状态。家里的花草都快摆不下了，他们该不会把我舍弃吧？
我的担心变成了现实。他俩决定舍弃我，我听得真真的，虽然龙血兰姐姐之前给我打过“防疫针”，但是我还是难过得厉害。他们把我从花盆里拔出来，我吓得闭上了眼睛。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草地上。原来男主人不忍丢弃我，把我种在院子里的草地上。
可惜天公不作美。接连几天，艳阳高照，我都快被晒焦了。我很着急，也很努力，铆足了劲往下扎根，想要获取更多的水分。正当我看到希望的时候，一个园丁走过来，用打草机把当做杂草给消灭了。
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我心有不甘。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再做一株杜鹃花，身在有山有水的地方，看云卷云舒，听山言水语，点缀自然，融于自然。
PS：下午，经过家门前的草地，我想想看自己移植在那里的杜鹃花长得怎么样了。结果，它被园丁当成杂草用打草机给消灭了。我顿时心里五味杂陈，遂作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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