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同归（十）伽蓝幻寺
“公孙，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不再寒暄，直入正题。今天的公孙情绪有些反常，别人看不出来，汐瞳却只需一眼，便知他有心事。
“不愧是我公孙玉泽的知己，我还未开口，你便什么都识破了。”公孙已经喝了很多酒了，从汐瞳进门到现在，他已经喝了两壶烈酒。烧到肺腑的酒意蔓延到脖颈，书生白皙的皮肤有些泛红，眼神却有说不出的凌厉。确切地说，他看着梅凉，忽而凌厉，忽而温柔。再一杯酒下肚，便只剩满腔爱怜。
“梅姑娘就不问问，公孙究竟是何许人？”
“何许人？”汐瞳看着他一杯杯地灌酒，也不阻止。由得他闹吧，反正他不会欠醉仙楼的酒钱。
“你若是想让我知道，早就告诉我了。”这两年来都没能知道你的底细，说明你对我警惕性很高，现在来问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呵，”公孙自嘲一笑，微微摇头，像是在否定自己一般，右手纤长的手指牢牢地抓住酒壶，指节泛白，很快又恢复血色。
不是我不让你知道，是你从未主动问过我。我要隐藏身份，自然容易，但若你亲自问我，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只是汐瞳，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问一句“公孙，你到底是什么人？”每次他来，她便有礼相迎，一口一个“公孙公子”。
“汐瞳，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叫我公孙就好。”
“公子还是少喝酒为好，有心事也要心疼心疼酒钱。你现在喝的可是醉仙楼的镇店之宝。汐瞳知道你负担得起，只是这酒可不能多喝。睡上七天七夜也是有可能的。”
“汐瞳，我问你一句，若有人要你抛弃这醉仙楼，你可愿？”
公孙冷不丁的一句让汐瞳轻蹙眉头：“不知汐瞳为何要抛弃这醉仙楼？”
“假设，”公孙神情严肃，“假设有人以醉仙楼所有人的性命胁迫你，要你离开他们。你会作何选择？”
“看着他们死。”汐瞳面无表情道。
“你……”公孙没料到汐瞳会是这个反应，无比惊讶道：“你当真如此狠心？你不走是因为舍不得他们，而他们却因你而死，你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谁说我要留在这里？”汐瞳眉眼一瞥，妩媚一笑：“等他们死了，我便随他们去。我一定是最后死的那个人。”
“为何？”
“生死之苦，我要承担最重的那一份。”
汐瞳声音清如水，像是在说一个回味悠长的故事。眉眼间却看不到一丝悲凉的表情。
公孙神色复杂，三分钦佩，三分无奈，却有四分的释然。
释然的是，他早该知道她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无奈的是，他明知道她会这样选择，却还是忍不住问她。
“我……我知道了。”
从头到尾，他没有告诉汐瞳他究竟想要问什么，而汐瞳也不关心他为何如此问。
该来的总会来的，就算是不可预知的危险，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死，死一个死两个都没什么差别。别到最后，死了一堆人，剩了一堆人。死的过的都不得安生。
“听说……连樱国有难。”
“何难之有？如今天下太平。吾皇圣明，百姓安康。”
这套官方说辞只是为了引出公孙接下来的话，要说国难的话，常人可能不知，可是汐瞳是知道一些风声的。但是这类讯息高度机密，普通百姓不可能得知。这只能说明公孙不仅仅是一个富家公子。
“总之，这次不是小事，姑娘要早做准备。”
“作何准备？”
“唉，不到那个时候，你是不知道利害。总之，未雨绸缪是好的。若是花都罹难，你也可以为这楼老小寻个去处。”
花都是连樱国的主城，在开国以前就是最大的城市。秦皇建国后仍然居住在望月峰的连云城中，花都的地位仍然不可小觑。
若花都罹难，那连樱国……
到底是什么样的祸患，能够摧毁花都？
“公孙，你说连樱国会有何难？内忧？外患？”不对，秦皇建国，确有人不服，可是早就被清除干净了。要说外患的话，这花都本就在一个独立的时空里，唯一和它有联系的，只有——冰之城。
史书有云：花都纪年2566，连云城城主秦云飞正式称帝，望月峰改为皇城，国号连樱。
秦云飞将花都货币和土地全部收归国有，重新分配，制定新的税制，兴修学堂，尤其注重妇女儿童的利益保护，花都老人的晚年生活由连云城统一安排。向全国推行弟子规，以礼治国。
重贤任能，三年举行一次科考，无论贵族平民都有资格凭实力立于朝堂。
秦皇立世，举国欢庆，商户百姓，无不称叹，贤王之举，废花都数千年之乱，三十二城，不再由武林治统，且百姓民生，不再自给自足，新帝之国策，犹如三月春风席卷花都，太平盛世，商业更兴，教育更重，鳏寡孤独皆有所依，花都之长治久安，势为必然。秦皇贤德，实乃千古第一人。
而在此之前，连樱国并没有皇帝，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它叫花都，跟这座旧主城一个名字，山里山外都开满了花。而花都主要盛开樱花。
连樱国一共三十二座城，每一座城都盛开着不同的花，而皇帝却独独用了“樱”这个字。为何呢？
因为那位已故的皇后么？
而冰之城，矗立在雪崖之上，处在三十三天与三十一天的狭缝中，花都在三十三天与三十二天之间。
（三十三天，即忉利天的别称，处在须弥山顶，但它并不是依次向上排列，而是在第三十三天在中央，为帝释天所居，四面各有八天，总共三十三天。）
花都纪年2566秋，连樱国皇后秋丝病薨。
同年其义兄简言向秦皇请辞，愿一人浪迹天涯，立红尘世外，被封为逍遥王，意为逍遥间散于蓬莱弱水间，独乐其乐，而无忧世忧民。
传闻逍遥王余生，总有一侍女跟随，怀抱琵琶，不求名分，只求随行。
史书记载：花都伽蓝，原为幻寺，香火旺盛，信众颇繁。
一夜之间，凭空湮灭，草木飞花，瞬间即逝，只余荒地。
民间传说：伽蓝寺方丈原为大梵天王所化，乃佛陀之护法天神，被称为“有求必应佛”，蒙受佛陀指示，来人间弘扬佛法。
后秦皇立世，花都呈万年空前之盛世，天王欣慰，终得以回天复命。
幻寺消失之时，花都百姓曾见佛光普照，大梵天王乘孔雀飞去。
为纪念此地，秦皇就在原地盖了一座真正的寺庙，取名梵天寺。
花都纪年2573，连樱国秦皇另立新后，与冰之城结盟，花都与雪崖正式交往，并兴修天梯，方便两城百姓往来。
但实际上，冰之城的那位王，从未露过面。如今花都与其关系极为密切，若真有难，冰之城又是敌还是友呢？
“汐瞳？汐瞳？”公孙已经唤了她好几声，她却仍然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公孙拎起酒壶在她眼前晃晃。
“啊，什么？”汐瞳如梦初醒般，“怎么了？”
“想什么呢？”公孙以为汐瞳在思考自己之前的话，轻叹一声，转而苦笑：“唉，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是我不对，给你平添了压力，现在具体情况并不知道，毕竟……天神什么的，也没人见过。”
“天神？”汐瞳更是一头雾水。
“唉，我就说我把事情搞复杂了，算了算了。真没什么，就当我喝醉了，嗯真醉了……”公孙喃喃自语，一边摇头一边说着疯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