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速带

我曾在一片丘陵地带的凸顶上工作过一段时间。

按老板的说法，正因为凸兀那里的房子很多，人却极少。一个大院子的租金真切的便宜。

但这都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老板和我都是个喜欢清净的人，我们不爱群居，唯喜欢独处。因为这处凸兀，造成了人们上下交通的不便，居住的人也日渐稀少。人们的出行却反倒感觉格外的安全。

在这里工作的每天，能有很多的清闲，工余闲暇，可以读书，还可以到村子里四处走走，搜集素材，平静成文。

说到这块凸兀，其实就是处在丘陵头顶之上的一片不大的原。本来是个小小的村落。约有一百多护人家。与平原上的村落并无二致，或几代同堂，或比邻而居。

村西是一片棵棵都有大碗口粗一样日渐稀疏的树林，是松树与杨树杂居并存在一起的那种，每到由春起秋末，这里更是一处独一无二风景。每当我沿着树林与村西之间，蜿蜒似蛇一般走到这山顶的中部，再顺着山势而下，一路向西，直到下面的平原。这是山顶上的村子唯一的一条L形的路，走到下面的平原很远，再回头望去，这片繁茂的树林，犹如一座人物雕像头顶上的浓郁头发，生在半山，直到头顶，由颈到头，染成翠绿。

而我所在的那几年间，山脚下这片密林当中，每到固定的时间，还会断断续续传来一阵阵哒哒哒的枪声。集中在一个小时之内，此起彼伏，显得异常的清脆。

路到山脚的末端，和向上路的转角，均往南侧各是一道宽敞的门。据村里人讲，里面是一个早在60年代就建起的一座兵工厂，专门生产陆地或水陆两用的各式履带式装甲车。光是这片工厂居于南部，顺着山势往下，就占去了这处凸兀山包近乎一半的面积。

山脚下的那个门做为工厂的北门，用于进出工人。沿山路往上路北，是专门用于试验装甲车机枪的一处靶场。再往上到尽头转折处的那个北门，用于试车，从我到此，每天都会有不同身涂迷彩的各式装甲车从那道门开出来，由着门口路边安全员的旗语指示，马达轰鸣，一路向北。直到两公里之外，越过一道高起的桥，再顺着转折指示线看到旗语再掉头回来，一路飞驰，开进厂内。每天用于试车的时间都在上午，约有两小时左右。

村里人，因为每天都有那些钢铁怪物的存在。村里才逐渐疏远了这条路。年轻人一批批搬出了村子，留在村里的只剩下孩子和老人。只有等到试车以后才能上路。村上的人自从有了这家工厂，他们就知道，挂在两端墙壁上的那块“试车专用路”的那块牌子告诉他们，每天到了那段时间，他们就已经就不再是这条路的主人。

据村里的老人讲，一辆水陆两用装甲车尖锐的前端，试车员不用加力就可以在瞬间撞断林边一棵碗口粗的松树。这条试车路从建厂至今，随着工厂生产装甲车的重量越来越大，前后曾翻修过三次路，前两次都是混凝土路，修得一次比一次厚，都还是经受不住车辆的重力碾压，到最后才又总体加宽至8米，加厚到1米，修成如今这条宽阔深厚的柏油路。才保持了路的结构不再破损，路面总体，基本稳定。

最近发现，逐渐地发现，村子里、路上的人逐渐多起来。小小的一个村落，无论是院落、街道，还是大路上的人流，都慢慢地喧闹起来，又恢复了原有的生气。

不光是村里人的回归，这复原的一团生气，更来源于山下来的商贩，水果蔬菜，衣服日用，还有家用修理，一应俱全。方便了人们的生活，更丰盈了商贩们的财路。村民满脸盈笑，商贩们更是在大路、小路和各家院落之间往来穿梭，干劲十足。

此番变化，我感到很是好奇。经过寻访，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据一位每天都在路边晒太阳遛弯儿的老人讲，带来这一切变化的，就源于村西的那条路。

路面加宽，在试车道的两侧，各增加了一条两米宽的人行路，并且与试车道之间用黄漆划上了分道标志线。为来往于村子的人们增加了很多便利。

另据北门的安全员讲，之所以重修扩建这条试车道，是厂里出于多方面的考虑。

首先，该厂生产的装甲车，外出参加比赛，平原性能都非常优异，唯有山地性能，不能与西方匹敌。为此，在新建的试车路上，每隔5米，便安装一道金属减速带。用以专门测试装甲车的山地性能。因此军车的速度，也比从前平地试车降低了许多。另外，原有在场外进行的平地速度试车，也由厂外改到了厂里，为附近来往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出行，增加了极大的安全感。

最近工作之余，我一直在读鲁迅、胡适、李敖的文章。鲁迅文短，笔露锋芒。胡适温和，主张改良，李敖几乎写尽了大半生的文章都在影射两蒋，几尽都要把蒋氏家族的牢底坐穿。他们都是文人，他们同是作家，他们为了什么？这一直都是我最近在思考的问题。直到今天，我终于在眼前的这条路上找到了答案。

革命也好，改良也罢，影射臧否也好，无论是做为一个有良知的文人，还是心系苍生的作家。尽管他们都在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着自己，以各自不同眼光和思想审视着眼前这个世界。期待着这个世界，力图让它变得更好。也许文人的表达往往尖酸刻薄，也许作家的笔墨与故事时常会引起读者的心理不适。但他们都怀有一个共同的热切愿望，期待早一天让我们眼前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在我的眼里，凡是富有正义和良知的文人和作家是什么？他们就像眼前这条日渐宽阔的试车道路，整个社会的运行，必是要通过不断地试车，调整，才能让整个社会的运行平稳，且各项性能不断优化，日趋向好。而我们的文人与作家，就是镶嵌在这条试车路上减速带。车不平稳，就会偏离。车速太快，便会倾覆。没有这些，运行狂野，更不安全。

一条道路，有了他（它）们，我们的社会才更包容，才更文明，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