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中的三对夫妻
医院是个照妖镜。或许是因为周围都是陌生人无需隐藏,或许是因为病痛无暇顾及,几分钟便可看到底色。我就是在这里碰到了三对夫妻。
第一对夫妻是在门诊碰到的。一个五大三粗穿着皱皱巴巴黑色T恤的男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嗡声说道:“医生,我头晕!”医生按照常规问什么时间开始头晕、之前有没有什么症状,黑色T恤男正一边想一边回答,他身后一个女子探过身来,“医生,昨天他喝酒了。回家就睡了,醒了就说晕。”这个女子穿着藕粉色七分袖小西服,虽不高档,但是干净笔挺。探过来的上半身显示出关切,但脚与黑色T恤男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
医生问喝了多少,西服女还没回答,黑色T恤男猛地扭过60度,如果不是头晕,很可能会扭过180度飞给西服女一记眼刀,“我跟你说了不是喝酒的事!”虽然眼神没有直飞过去,但西服女显然接收到了,放低声音说:“医生问你喝了多少呢。”黑色T恤男吭吭两声说:“没喝多少,一斤多点儿。”“啊?!”随意医生的惊叹声,西服女嗫嚅着:“你不是说就喝了半斤吗?”
医生量了血压、开了检查单,西服女侧过身来扶黑色T恤男,仍然是上半身挨近、脚保持一个人的距离。她在意他的健康,只是被怼的多了,在意就变得小心翼翼。
第二对夫妻出现在彩超室门口,女的穿着灰色风衣,系条粉色丝巾,站在门的一侧,男的坐在轮椅上处于门的另一侧,如果不是发生一个小状况,根本看不出来俩人是夫妻。
一个老年患者因为在另一间彩超室做检查,耽误了这间彩超室的排号,所以进去和医生说明,医生让他等手头这个做完就进来。这个患者就在门口等。灰衣女探头看了眼这个人的单子,老年患者简单解释了一下,灰衣女点点头。这时对面的轮椅男发出吭吭的声音,眼睛瞪的溜圆,灰衣女不耐烦地说:“还没到你呢。”轮椅男继续吭吭,脚使劲蹬,灰衣女索性偏过脸去不理他。
轮椅男竟然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闯进彩超室,他可能是以为老年患者走后门排他前面了,所以找医生问明白。医生大声解释情况,灰衣女一脸不屑地发出嗤声,“神经病!这辈子怎么碰到了你!”轮椅男哆哆嗦嗦地出来,费劲地调整姿势坐回轮椅,灰衣女始终偏着头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在轮到他们检查时走过来,面无表情地推着轮椅进去。
第三对夫妻出现在病房。男人突然高烧,难受的不断呻吟。周围病友的询问他尚能在呻吟中挤出客气的回答,但妻子凑过去问问或者摸摸他的额头,换来的都是呵斥。每当这时,妻子就对周围的人嘿嘿两声,仿佛被伤害的是其他人,她用笑容去道歉。
妻子的电话响了,来电的人询问病房的位置,妻子支支吾吾地解释,男人大声训斥,让她去电梯口等。看着妻子的背影,男人恨恨地说:“废物!一辈子都这么废物!”
似乎是为了验证男人的话,女人越发地木讷迟钝。她长时间地坐在床尾外侧的椅子上,仿佛隔着床尾隔板更安全。当男人一连串咳嗽的时候,她也只是无聊地坐着,偶尔看一眼对面的男人,没有帮着拍拍后背或者端杯水。一切平静后,俩人面对面,谁也不看谁,各自盯着一个方向发呆。
不知道他们当初是不是也有过蜜里调油的浓情,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今天的相看生厌。只是想问问:假如还有来生,你还愿意选择这个人吗?如果你下辈子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这辈子离开人世的时候,只有这个人陪在身边,能不能走的安心?
医院是个照妖镜,它能照出真实,却照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