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棋之子徐少爷
他是徐少爷。自小与我们在一条街上长大的,但不是亲密玩伴。他家的影楼就在我妈上班的药店隔壁的隔壁。一排铺面,到了那儿突然就凹了进去,尽头,就是他家的影楼,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
摄影大概是他爷爷传下来的技艺。他爹短小精悍,鹰钩鼻,大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娘壮大彪悍,留着大包头,大嗓门极富穿透力,一嗓子整条街都能听到。她有个胞姐在香港定居了,这也是她底气十足的原因吧。
徐少爷总是留着分头,两侧的头发自然随意蜷曲,显得几分慵懒。遗传了老爹的鹰钩鼻、大眼睛,眼睛里却总是一片迷茫 。记忆中他总穿V领羊毛衫,打底衬衣的领子总是很周正,总之就是一高冷少爷的范儿,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觉得他是不可接近的。
不知不觉间,徐少爷也上高中了。这些年,旧街拆建,影楼搬到了新市场旁,徐家自建的两层青砖楼。一楼是前台,二楼是摄影棚。我们上去照过相,觉得摄影棚真是硕大无比呀!当时很诧异,他们家住哪?后来偶然的机会,才得知,在我们看得见的这幢楼的后面,有个院子,那儿还有另一幢住人的小楼— 一那会儿,我们一家六口挤在单位的两个单间里。
徐少爷高中毕业离校那一天,直接冲到女生宿舍找我妹妹,劈头一句:
借五块钱车费给我!
这五块钱,至今未还。
徐少爷大学毕业后,当了初中英语教员,说话轻微结巴的他居然当英语教员。学校的后门离他家也就一箭之遥,他天天叼着香烟眼神迷茫漫不经心地在那条小路上每天几个来回。
徐少爷的婚事很快就提上了议事日程,女方家长是徐少爷爹的老相识。他爹说,他以前上学的时候的那个女朋友不能要,太娇小了!我们家需要一个能挑担的媳妇。是时,因为数码产品的冲击,影楼日渐式微,他们家兼做百货生意。在家门口摆摆摊,还要搭乘“墟渡”船轮流到另外两个乡镇摆摊,需要把货物挑下船,挑上码头。
新媳妇高大,整个人给人一种很方正的感觉。高鼻梁,方脸,内双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她也穿着流行的阔脚裤,她的腿也长,但并没有让人觉得她的身姿婀娜。定睛一看,明白了,她标准的的H型身材——裤腰线以上是个正方形,裤腰线以下是长方形。徐少爷的父母非常满意他们选的这个儿媳妇,他们没有女儿,也把她当女儿来疼爱。
只要出去摆摊,新媳妇都挑担;影楼的生意还在继续,摄影她也渐渐上手了。在我们这些外人的眼里,她的存在感比徐少爷强多了。
日子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徐少爷已是仨孩子的爹;他依然初中英语教员,他浑身上下依然散发着慵懒的气息。他媳妇当了居委会主任。他爹组织“夕阳红”旅游,老人们交不到一千块钱就可以去北京旅游,他爹是随团摄影师,每张照片收老人十几块钱。
就在前几天,一伙人在闲聊,聊到象棋。“咱本地象棋最厉害的人,当属——”说话的人卖了个关子,盯着我,“ 你应该认识他。”
“谁呀?”
他报出名字,是徐少爷!
“他呀,现在已经不给参加本地的比赛了,他拿了很多届冠军;他一参加,冠军就没有悬念了。但是每次比赛人家又要他到现场,做督导,他只能很无聊很孤独地看别人下棋。
“有人来宣战,如果下盲棋,还差不多;如果用棋盘下,他根本不屑于。我说,要尊重别人。他才勉强答应。”
旁边有一人插嘴:“听说了,就是那两兄弟,总是一边走路一边聊棋!”
我这才想起,徐少爷还有一个弟弟。
我这才觉得,此时自己才真正认识徐少爷。原来,他眼神的聚焦点、他的存在感、他的光芒,全都在象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