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一些树
五月的北京,妖风肆虐,又到了飘柳絮的时候。
刚刚来北京的朋友问我,北京的柳絮要飘到什么时候,这一问,真把我问住了。在北京很多年了,从没注意过柳絮的周期。很快,微博上大家开始讨论这“烦人”的柳絮,北京气象局出来答疑了,要持续50多天。朋友一个叹气,那岂不是要到6月了!
其实,除了有点痒痒,对过敏患者不太友好之外,我还挺喜欢柳絮的,不免要说,带了一层古诗词的滤镜。咏絮词写了又写,从谢道韫开始,一代又一代的词人总想出点新意。我最喜欢的还是这首临江仙: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的均匀。
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
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小时候没读咏絮词,也喜欢柳树。奶奶家门前是一条小沟,小沟上面架着一个石桥,这石桥的边上,就是柳树。北方的初春,寒气才渐渐从田野中散去,植物都还等待着春风和雨水,柳枝就先抽芽了。到了盛夏,柳树的颜色,从“客舍青青”变成了“绿如油”。睡了午觉,奶奶总是带着我走上小石桥,在柳树的树荫下站一会儿。路的对面是另一户人家,有两个小姐姐,大家好像约好了,都是这个时候出来玩。关于柳枝的玩法,都是这两个小姐姐教我的。
折下一根完整的柳条,从柳条的根部,把外面的皮撕出一个小口,顺着这个小口撕开缠绕一圈,往下一撸,就把所有的外皮连同柳叶都褪到了柳枝的末梢。拿在手里,像个小鞭子,尾巴还有个柳叶做的“花”,其实也不能拿来做什么,只是好玩。手里满满的是柳枝的味道,是清香的,气味进入咽喉的时候,还有一点甜甜的感觉,就像是香水的后调。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家的树是李子树和榆树,李子树真的很孱弱,枝干很细又容易生虫子。所以李子树到了抽芽的时候就开始上药,枝干中下部和树根蔓延的区域都撒上白色的驱虫药。李子熟了的时候掉在地上,捡起来用盆装好,回来挑挑拣拣,扔了一半。剩下的李子也不是很好吃,大多数又酸又涩。所以对李子这种水果也一直没什么好感。
榆树就不一样了,榆树很有趣。我家的榆树在矮墙的边上,所以很容易就爬的上去。榆树钱在榆树的顶端,不是很好摘,但是对于小孩子来说,这有什么难。尤其是邻居家的小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没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榆树钱和榆树叶不一样的,很容易区分,榆树钱是小小的圆形的叶片,有手指肚那么大。颜色是浅绿色。报纸对半折好,顶着一边的中点卷起来,做成一个漏斗一样的形状。摘下来的榆树钱就放在报纸漏斗里面。甜甜的美味,已经很久没吃到过了。就连榆树的虫子也是有趣的,绿色的肉虫子,一节一节的,胖乎乎圆鼓鼓。抓起来放在水泥地上看着它慢慢地走啊走。
树是童年的地标,这份记忆,仿佛已经植根在我大脑的沟壑中,随时都能调动出来。和这些树的记忆纵横交错的,是老房子、家人和童年的玩伴。
每当看见“扎根”这个词,都会有种神经被揪住的感觉。树的根须,人的记忆,都是不断伸展,却越来越坚固。
每次去故宫的后花园,游人交织,纷乱嘈杂,那些古槐自岿然不动。看着古槐上的名牌,心头一颤,这些树,见证了朝代更迭和时代流传,它们更重要的意义,是承载了人的记忆,风雨不动,历久弥坚。有哪些人曾想起过这些古槐,当他们想到这些古槐的时候,又会想起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