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与故事

冥嫁

2018-12-24  本文已影响0人  苏敏姐姐

冥嫁

文:浪淘金,编辑:苏敏,图:购于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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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陵塬村可以说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当年日军侵华的时候举国上下一片生灵涂炭,日寇在华奸淫掳掠不算,更甚者剖人筋骨,掏人心肺,入锅食之。其手段之残,心性之暴,堪称兽中之魔。

无奈之下一部分人只能举家逃至深山野林最深处,以躲避日寇带来的无望之灾,久而久之,便有了陵塬村。虽说如今日寇已缴械退出中华,可世代隐居的陵塬人已在深山里落了根,习惯了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生活,没有人再愿意搬出去,何况谁又能保证外面的局势不是风雨飘摇之中,所以即便这里有通往外面的路,也极少有人去踏足。

陵塬村虽然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但是并不像陶渊明笔下“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桃花源。陵塬村位于大山的最深处,这里树大风荫,枝叶长得异常茂盛,可谓遮天蔽日,而这里的天气也很奇怪,终日阴霾不见阳光,即便见了阳光也是散散几缕。因为终日不见阳光,山中总是氤氲着一股朦胧的雾气,使整个村落看起来显得更加的诡异而神秘。

梅子便是这里土生土长的陵塬人,可是梅子却并不喜欢这里,在这里生存总有一种窒息感,总想让她逃离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初早,梅子敛着眉安静地在河边搓着衣服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笑声,梅子抬头便看见村里几个姑娘挽着木盘子走了过来,看见梅子眼中便起了轻蔑的神色,而后挑了个离梅子更远的地方浣洗衣裳。

梅子轻轻地垂下眉,对刚才的事不与置之,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被人歧视不屑的生活,也许是从记事起吧,她眼中看见的都是别人眼中的冷漠、轻视,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一种错。她有什么错?难道只是因为她出生之时带来的那场雪灾吗?

那年大雪连续下了几个月,冰天雪地,一片素白,将村民种下的谷物全都冻死了,全年颗粒无收,人们饥不裹腹,每家每户都有不是冻死就是饿死的人。那一年,凄凉的哀号声弥漫了整个山谷,那是百年无一遇的景象,却偏偏赶在了她出生的那一年。

也是她出生的那年,先她一年的哥哥便夭折在了那场雪灾里,而在她之后出生的弟弟也先后夭折,唯一活下来的弟弟安子,也是被重病残了双腿。

所以,人人都道她是不祥之人,才会招致这场不详之祸。

梅子眉眼低沉,轻轻地飘洗着手中的衣物,捞起拧干,放入木盘子。伸手想拨开水面,此时的水面不起一丝涟漪,如一鼎铜镜未磨,映出梅子极其清秀莹润的脸,抬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柳眉杏眼,樱口蛇腰,还有一双纤细的手。梅子黯然,也曾有人挽起她的脸,对她笑靥如花,只是那个人,早已踏着那条布满荆棘杂草的路走出了村子,也走出了她的世界,而她这张不算丑的脸也在寒风冷月的雕琢下渐渐变得孤傲清冷,如坟地里开出的白菊,失了香味滋了阴气,无人敢靠近。

梅子伸手轻轻地拨开水面,打散了浮在水中的另一张脸,捧起一簇水花湿了湿脸,抬眼看了下天边,此时的天边洒下几缕难得的阳光。梅子整理了下思绪,便抱起木盘子转身离去,身后的串串笑声渐渐远去,在梅子的耳边风逝直至消失再也听不见。

                                     二

清晨里的雾气显得有些湿重,总有一种散不开去的感觉。

梅子一手拿着草根喂着膝盖上的白兔,一手细细地梳理着它柔顺的绒毛。院子里的阿弟安子坐在轮椅上摆弄着木架上风干的草药,院外门口的老爹拿了个烟杆点起火“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一旁蹲着的大黄狗二黄吐着舌头打着哈哈气,而一向体弱多病的母亲早早出去换药了。

整个沉寂的院子没有谁愿意说话,即便是在平时也没有太多的言语交流,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沉积了几百年的幽深心事,这种沉重的负荷谁都不愿意提起,谁也不愿意去捅破。

老爹提着烟杆回屋的时候在梅子的耳边淡漠地落下一句话,“早些出去吧,这天怕是又要黑得快。”

梅子便将怀中的兔子放回兔圈里,起身背起竹篓便出了门去,院子里的二黄打着哈哈气一路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

梅子在出村口的时候看见姜子拿着一杆木条笑笑咧咧地拍打着草木,青翠的叶子落了一地。姜子是个二傻子,他的身世也挺凄凉的,小的时候重病高烧烧坏了脑子,而上堂的二老又去世得早,姜子便无人照顾,经常在村子里提着木条傻愣愣地晃悠,村里的人都因为他是傻子时常嘲笑愚弄他,梅子觉得他可怜便经常偷偷拿些瓜果鸡蛋給他,姜子也不知道懂是不懂,每回都傻傻地笑着揣到自己的口袋里。

姜子回头冲梅子痴傻地笑笑,便又继续拍打着旁边的草木,梅子不多停留便向山里走了去。

晌午的时候雾气散去了大半,几缕阳光在天边透过云层清透地投射下来。

梅子从荒芜的草丛里直起腰,手提镰刀拭了拭脸上的汗珠,转头看了看旁边割下的荒草,这些草应该可以喂养畜禽两天了吧。梅子收拾了下地上的荒草便背上竹篓,看看时间还算早还可以进山寻些草药。梅子掏出怀中的清哨,轻轻一吹,一声明亮清脆的声音响起,一直在荒草中四处流窜蹦跶的二黄闪了出来,一路跟在梅子的身后向山林里走去。

这些草药也许治不了什么大病,但是对于根治小病小痛却是极有用处的,这些都是村里人传下的古方,倒是有几分根据的。

梅子低头专注地嗅了嗅地上的花草,确定是草药后便挖了起来,全然不知山中的暮色越来越沉。

梅子拈起另一株草药放在鼻前认真嗅了嗅,隐约中就闻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带着一股腐臭味,气味清淡,还伴着一丝丝似有若无的尖锐怪异的声音。

梅子放下手中的草药又仔细地嗅了嗅,确定了这味不是草药本身发出的,躇足认真地看了看那深处的野林,这声音极轻极淡,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听的见嗅得出,而梅子的体质本就异于常人,听觉和嗅觉都异常的灵敏,能听得见几里以外的声音,闻得到微不可及的气味。

身边的二黄似乎也察觉到这气味,定在一旁直直盯着远处,猛然开口叫了两声便撒腿向野林的深处跑去。

梅子一急,慌忙地唤住二黄,可是二黄置若罔闻般继续向前跑去,梅子掏出清哨不停地吹响,可是二黄转眼便消失在山林里不见了踪迹。

山林一片寂静,梅子深深地拧着眉心看着二黄消失的方向。二黄对梅子来说不仅仅是一条狗,村里人都避忌她轻视她,没有人懂她的孤单,唯独二黄对她不离不弃,她难过二黄会轻轻舔去她眼角的泪,待她如亲,给她不曾有的温度,二黄不曾丢弃过她,她亦不能。

梅子抬头看了看还未全黑下来的幕色,便背起竹篓向山林更深处走去。

                                  三

深山里出奇的安静,没有一丝虫鸣鸟叫,这让梅子觉得很奇怪,心里有一股强烈不安的感觉。

一路上只有梅子脚踏地上落叶发出的悉碎声,那种气味和尖锐的声音越来越近。

借着还未完全沉下去的黑夜,梅子小心翼翼地依稀辨认着方向。前方的丛林里忽然传来了另一种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杂草中穿梭,不断压倒荒草的声音。

梅子心下一寒,顿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勉强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轻轻扯开嗓子低唤了一声二黄,前方一时又没有了动静,梅子又拿起哨子吹了起来,前方又起了声响,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地可以看见前方的杂草翻动起来,越来越近,而伴随着那阵腐臭味和尖锐的声音也越来越浓烈。

梅子摒着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从前面出来的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杂草激烈地翻腾了一阵子,便忽然跳出个黄色的身影来,梅子顿时吓了一跳,定神才看清原来是二黄,心下便稍稍安了下来。

二黄的行为很奇怪,口中嘤嘤地犬着在原地不安地转了两圈后便对着前方的荒草丛林叫了起来,随后用嘴扯了扯梅子的裙角猛然向山林跑了出去。梅子一时惊奇,那阵气味和诡异的声音变得刺鼻和刺耳起来,梅子也顾不得黑夜里的方向便跟着二黄一路心悸地跑了起来,转身之前,她确定自己看见了一些东西,那是一种幽明的光,像眼珠子般大小的光,诡异的墨绿色,连成一片,下面还闪现着忽明忽暗的光点,隐约幻成鬼影一般,踩着凄清的夜向他们一路追随而去。

梅子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一路磕磕碰碰地跟着二黄的身影跑去,全然顾不得哪个方向,只是拼命地跑,就连脚下被草枝划开了口子也全然不觉得疼,整个寂静的山林回响的都是梅子脚下踏碎枝叶的声音和喘急的呼吸声。

身后的气味和怪异的声音一路尾随而来,梅子能感觉到身后有一双双闪着墨绿色的眼珠子一路盯着她,渐渐地只有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梅子什么也听不见了。

夜已经沉了下去,黑暗中已经看不见路,只能依稀辨认前方高大的树木在幕夜中影影绰绰,梅子的手心和额头渐渐渗出越来越多的汗,身体的温度却是越来越寒。一转眼便不见了二黄的身影,梅子的心此时又凉了半截,不敢大声地叫唤只能用手中的哨子一边不停地召唤一边慌乱地跑着。

忽然,脚下一滑,整个身体都往下滑,梅子慌忙中抓了一旁的枝干稳住了下落的身子,依稀看清原来自己踩下了滑坡,下面的草林一片漆黑,若是没及时抓稳怕是得一路滚下去了。

梅子惊慌中想爬上去的时候脚下一紧,像是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稳稳抓着她的脚踝一路往下拖,梅子惊叫的声音刺破了沉寂的山林,为这漆黑的山林添加了几分可怖之色。

梅子的身体一路下滑,手中紧抓的荒草一路被扯断,身下辗压的枝叶一路簌簌地响,梅子不停地用另一只脚踹着抓在自己脚下的东西,可是脚下就像被箍了紧箍咒般不为所动,梅子渐渐地失去了力气,身子也越来越软,意识慢慢地开始变得模糊,随后,便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四

梅子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草丛中,旁边的杂草遮住了半边天,高及腰身,蹲守在一旁的二黄哈着气四处张望着。

梅子努力地撑起身体坐起来,伸手摸了摸二黄的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把脸轻轻贴上二黄的脑袋。真好,我们都还活着。二黄用舌头拭舔着梅子的脸,梅子方惊觉脸上传来丝丝疼痛,伸手摸了摸,一条细细的疤痕,怕是落下的时候被枝草划伤了吧。

梅子认真看了看四周,四周都是杂草,她是怎么过来的呢?是自己直接滑落下来的还是二黄将她拖来的?梅子不去细想,只要活着就好。收拾好散落一旁的草药,背起竹篓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前面的二黄始终像个引路人一般带着梅子一路前行。

出了宽大的荒草丛便是一条较宽的大路,路的一边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常年迷雾萦绕,路的这边便是荒草丛林。梅子认真看了看,这条路是通往祭渊谷的,而那个谷从来没有人敢踏进过,那里是村民的禁忌。因为听说曾进去过的人不是再也没有出来便是即便出来了也成了疯疯癫癫的人,而且总会离奇暴毙,没人能查得出原因,所以至此,祭渊谷便成了村民不敢涉足的禁地。

梅子抬眼看了路的另一头,转身走去。

梅子踏进院子的时候最先看见的是皱纹交错的母亲一脸焦虑,一看见梅子进来便急忙迎了过去,替她取下身上的竹篓,一边着急道,“一整晚都上哪了?可把我们都急坏了, 你爹出去找你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眼看着梅子的一身狼狈便没有再说下去。

梅子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回了句,“没什么,只是天黑一时迷了路罢了。”

刚坐下弟弟安子便端了碗清汤摇着轮椅过来,“姐,先喝口汤吧。”安子放下汤水便摇着轮椅出了门口。

一抬眼便看见老爹阴郁着脸踏进了院子,看见梅子脸上瞬时松懈了不少。梅子的母亲刚想开口说什么便被老爹抢先开了口,“回来就好。”随后便坐在一旁,取出烟杆又“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一手轻轻抚着二黄的头,二黄也柔顺地伏在一旁闭眼酣睡了过去。

村里陆续发生了一些怪异的现象,有时候山林深处会忽然惊飞一大群的鸟,密布了整个天空,久久不散,显得异常奇观和诡异。

夜里的时候经常能听到村子的飞禽走兽哀鸣的声音,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堆血淋淋的尸骸,景象异常恐怖。

最奇怪的是祭渊谷的上空布满的大片的紫黑色阴云,越聚越多,越来越阴沉,沉重得就像散不开的雾,看不见来路看不见去路。

梅子的心中顿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安就像是毒药般渐渐渗透骨髓,骤然寒透了整个身体。这是梅子的第六感,而梅子的第六感向来比别人强,更比别人准。

                                       五

夜凉如水,有风瑟瑟而起,穿梭在高大的树荫之间,暗影浮动,影影绰绰,像站在黑暗中的幽灵般无处匿藏,孤零零地飘来荡去。

梅子放下手中的针线正准备挑灯入睡,耳边忽然又响起了在山林中听到的尖锐刺耳的声音,伴着一阵阵腐臭味,在黑暗中渐渐飘散开来。

院子中的二黄忽然惊叫了起来,然后听到了二黄的脚步声和犬叫声消失在门外。

梅子不放心,合起外套开门跟了出去。梅子的胆子天生就比别人大,所以总敢做一些寻常人不敢做的事,见不一般人不敢见的东西。

村子的大道上空荡荡的,家家大门紧闭,异常安静,只有风吹起地上沙石落叶的声音。大道两旁的院子都挂起了红灯笼,红色的灯笼在夜风中左右摇曳,像鬼火般闪得诡异。梅子一路上吹着清脆的哨子,始终不见二黄的身影。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刺鼻的气味和声音越来越浓烈,梅子心中也越来越不安起来,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不是没听村里的老人说过,村子里也曾发生过怪异的事,曾在电闪雷鸣之时有人见已经死去的人从坟墓里爬出来,带着没有灵魂的躯体一路颤巍巍地走回村子里,村中大乱,后来是村子的老司烧了冥纸作了法才将尸体重新下葬。村中发生的怪事还不止这一两起,所以村中的人家家户户都在自家门前贴了几道黄符,一到夜晚便闭门不出,深怕自己撞上那些无魂鬼。

村子前方的院落忽然想起了家禽的惨叫声,空气中还渐渐弥漫起一阵清淡的血腥味。梅子攥紧了手中的衣衫,蹑手蹑脚地闪到一户大院人家的外面,借着茂盛的青藤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梅子摒着呼吸伸手小心翼翼地撩开栏杆上的青藤,两只珠子般大小的东西闪着墨绿色的幽光,周围还时隐时现类似磷光的东西。借着院子里红灯笼的微弱的光线梅子依稀看清地上的一些家禽的尸骸。地上早已是血肉模糊,梅子皱紧了眉头,那些腐臭味和着血腥味令人胃田翻滚,有一种作呕的冲动。心中一阵心悸,她并不是不怕,她只是生性胆子比别人大一些而已,可如今这种嗜血诡异的景象硬生生摆在自己的眼前心中难免一阵阵的心慌惶恐。

梅子的身子像石头般丝毫不敢动弹,院子中的绿柱子和诡异的磷光渐渐地低了下去,最后像滩水般在地上匍匐移动起来,红光暗影交错的映衬下一团灵异的绿光像无魂鬼般噬食着地上的东西,梅子的胃中一阵阵翻滚,心中的恐惧无可抑制地扩散开来,惊退之下不料踩上了地上的枯枝落叶,“吱嘎”一声,在黑暗中响的清脆。

梅子一惊,院中的绿光动了起来,像轻飘般缓缓向她靠了过来,梅子刚要惊呼起来的时候背后伸出一只手覆在了她的唇上,梅子的脑中一片空白,僵硬的身体压得透不过气来,沉寂了几秒之后,忽然想要挣扎摆脱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嘘”,一口温热的气息在梅子的耳边散开,“别出声,是我,夏青。”

梅子一颤,眼中忽然闪亮了一下,还未待她完全反应过来便被人拖起手腕一路奔去。

                                      六

梅子回到院子的时候,家中每个人都阴沉着脸,脸上的阴云就像祭渊谷上空的那一团紫黑色的云,浓得化不开。

老爹站在院子的角落,抽着一袋烟杆,烟雾在院子中散漫开来,微微呛了梅子的鼻喉,安子则是拿着剩下的饭菜喂着一旁的二黄,抬眼撞上梅子眼眸的时候又迅速地闪烁着低下了头。

梅子回屋的时候母亲便起身拉过梅子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梅子奇怪,刚想开口母亲便先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梅子.........,村中的老司算了一卦,说我们村子不久会有灭顶之灾,唯一破解的方法就是嫁出去一个时日正巧的女孩子家.........”

梅子一下子蒙了,母亲的话她是听懂了,村中的老司根据村中连日来发生的异象和祭渊谷上空出现的阴云算了一卦,说祭渊谷将会有妖孽横生,只因祭渊谷又是阴气极煞的地方,吸收了此地几百年或是上千年的阴气重生,怕是即便有着几百年祖辈留下的法器和灵力的老司也无力阻止。而抵挡尸王祸害人间的唯一办法就是找一个四柱纯阴之人与之结合,纯阴之气可以反吸尸王身上的阴晦之气,以此耗尽精元,神行俱灭。而尸王重生自然也需要一个极阴之人增进自己的修行,平复自己体内千年的寒气,所以如果它重生,要做得第一件事也是找一个阴气极重的人滋补自己的精元,如此一来,一个要生一个要灭都需要找出一个最好的人选。

而梅子,便是最好的人选,她是村中唯一一个四柱纯阴之人,又是滋了冰天寒地的阴气而生,体质自然不同于一般人。所谓四柱纯阴,指的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人,而梅子恰是合了这几个时辰,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的听觉和嗅觉都异常灵敏,胆子天生比较大,而第六感也总比别人来得精准强烈。所以这回,她是愿嫁也得嫁,不愿嫁也得嫁。

梅子的母亲婆娑着眼泪,转头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梅子,是娘对不起你.........”

梅子的眼神黯淡,敛了眉目,村长自然不可能让母亲白白送出一个女儿的,作为条件,村长答应给安子许一个媳妇,所以,她现在就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任人摆布。说是冥嫁,其实就是把她送去当祭品了,而梅子也明白不过,只要答应了这一桩婚事,那她的大半条命便是踏进了阎王府了,也定是有去无回,命断深谷了。

梅子的母亲一脸忧色,“梅子,要是你不愿意.........”

梅子牵动嘴角,苦笑了一下,她现在是什么?她什么也不是,早已由不得自己,纵然她百般不愿,可谁听谁懂又有谁为她争辩,与其做无谓的挣扎,不如就应了一了白了,也当是报答自己在村中生活多年的养育之恩了。

“我嫁...........”

梅子的声音说得极轻极轻,可还是清楚地落进了梅子母亲的耳朵里,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转身出去,又有谁真的舍得把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又含辛茹苦养大的子女推给阎王爷呢?毕竟血浓于水,她也该是心疼她的吧?

梅子的眼泪在尚未落下之前转头努力地眨了眨眼,狠狠将眼泪逼退了下去。心中似有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砸碎了,心忽然就绞痛起来,梅子摁在胸口前的手努力拽得生疼,心难道是要裂了么?

冥嫁的时辰已经选定了,七天后,七月十四,阴气至重至寒之时,也是鬼门关大开之时。

                                 七

七月十四。

阴云像积了千年的浓雾般稠的散不去,天边一道道闪电划破了阴云,黑白交杂的天空下暗了半边天。

梅子坐在铜镜前任由别人梳妆打扮,给她置上红彤彤的嫁衣,她就如没了灵魂的木偶一般任人操纵,没了意识。铜镜中映出那张精准妆容的脸本该是充满幸福笑意的脸,若换了别人或许是。只可惜这张平凡的脸却换不来本该平凡的幸福,她只是一个不祥人,注定没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从出生开始,她就隐忍着,她只想做个平凡人,这些对别人来说本是微不足道的事对她来说却成了奢侈品,她连最简单的幸福都得不到,她该怨谁?又该去恨谁?也许谁也不怨,这就是命。

母亲拉过梅子的手坐下,将手中用布包裹好的东西层层打开,

“当年,云游经过这里的大师曾给你看过相,说你有着不详命,留了两样东西给你驱邪庇佑,一样是带在你手上的佛珠,另一样就是这白玉观音......”

梅子的母亲声音开始咽哽,取下白玉观音替梅子带上,“娘当时看这玉观音珍贵,没舍得让你带,生怕你粗心把它弄丢了,如今,你出嫁了,是该漂漂亮亮地带上...........”

梅子生怕自己的眼泪落下,将头转到一边去。

村中的老司分别在梅子的额头,掌心,足心点上朱砂,据说这些朱砂能让人的魂魄安息,在阴间轮回道上也不至于迷失,下辈子能投胎个好人家。谁知道下辈子会是什么样?梅子只希望下辈子她只是个平凡人,能够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地过其一生。

梅子在喝下老司给的黄符汤药的时候还趁人不注意偷偷藏了把短刀。

门外的喇叭声一路迎来,炮竹声,鸣奏声由远及近,渐渐在门外停下,院子顿然变得热腾起来。

一帘红盖头落下,梅子在媒人的搀扶下出了门,院子里的父亲和安子始终沉着脸不曾开口说半句,梅子清楚,只要一出了这门,便再没有机会回头了,一去便是诀别。所以出院子之前梅子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了头,红盖头下的梅子努力地用鼻子嗅了嗅,似乎想把这熟悉的一切都记下来,若是飘离的灵魂有一天想回家了,兴许还能记得回家的路。

上轿之前,梅子听到天边的雷鸣滚滚,风声鹤唳,尤为惊心。

“起”随着媒婆的一声高呼,宛如地狱催魂,大红花轿伴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路出了村口那座高高的牌坊,一路迎上了杂草丛生的祭渊道。

天边的雷鸣闪电就像脱了僵的野马,一路翻腾而来,风沙乍起,一旁及腰的杂草迎风簌簌飞舞,另一旁的深谷悬崖弥雾漫腾,深崖上一顶红火的轿子在群狮舞閟的敲锣打鼓声中缓缓驰行。

梅子忽然听到身后有微弱的叫唤声由远及近,心中一惊,掀起红盖头探出大红花轿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忙追赶过来,顿时红了双眼。

“梅子,跟我走,你不能嫁!”夏青一路拼命摆脱身后拖住他的人一边握起她冰凉的手,他回来就是要告诉她他要带她走的,带她离开这个桎梏她了半辈子的地方,若不是母亲的百般阻挠,甚至将他关了起来,也许,也许他们现在已经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了。

梅子含着泪,轻轻地退去握在她手中的手,摇了摇头。

“若是明天,你在桥的另一头还能看见我,便带我走罢。”

梅子的话很轻,耳边的喇叭鞭炮声盖过了天边的雷云,梅子不知道身后拼命挣扎呼喊的夏青有没有听到。

也许,不重要了罢。

也许,本就没有明天。

一滴清泪悄然滑落,一双素净的手轻轻放下了红盖头。

送嫁的队伍依然热闹的前行着,天边的阴云越聚越沉,雷声也越来越惊心动魄,仿佛就要迎来几千年不曾落下的风雨,风沙迷雾中的队伍就像送葬的罗刹般波谲云诡地一路走向未知的深谷。

                                      八 

入谷之前要过一条索命桥,而这条桥之所以叫索命桥是因为桥的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渊谷,稍一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

桥是有铁锁搭建而成,桥锁上搭了一排的木板,木板在风吹雨淋之下已有些腐朽,所以过桥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只能由两个大汉把轿子抬过去,而唢呐锣鼓声只能停在桥的另一头。

真正通往祭渊谷谷底的是一条铁锁,而梅子便是坐在花轿中有着铁锁引下去。身后的送亲队伍渐渐远去,天边的雷声却是不绝于耳,暗沉的天空电闪不断劈开云层,照得谷中阵阵清亮。

梅子扶着轿子一路滑行,忽然桥子猛地一震,剧烈地颤动起来,梅子一个重心不稳便撞在了桥檐上,黑暗便沉沉袭来,一闭眼便深深睡了过去。

梅子是被脚下的疼痛惊醒的,夜已经很深了,分不出是几更天,脚下的伤似乎是在跌下来的时候撞伤的。借着幽幽明火和天边的滚滚闪电看见了散落四处的大红花轿,这花轿显然也是落下的时候撞上了墙壁散了骨架,梅子不知该对自己的命大是觉得幸还是不幸。

梅子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谷底一片阴沉,这是阴气最聚集也是最寒重的地方,那股刺鼻的气味和尖锐的声音又在风中强烈起来,强烈不安的感觉又在心中升了起来。

梅子借着闪电隐隐看见壁崖一处闪着冰寒的绿光,梅子壮着胆子拖着伤脚小心翼翼地靠近,隐着半边身子看着里面诡异的绿光,那些绿光越聚越多,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祭祀着什么,天边的雷声轰鸣却迟迟不见闪电,梅子看不清那飘移的绿光是什么。这种恶心的气味令她胃里翻江倒海,却不得不忍下随时会翻腾而出的胃液。

夜,又忽然静得可怕,梅子敛着鼻气一动不动地盯着。

忽然,天空中一道闪电滑落,四周顿时亮如白昼,梅子一下子就看清了,那道闪电直直劈如了一副棺木中,棺木中顿时起了烟雾,一人赫然从棺木中坐起,不,准确地说是一具尸身。尸身的面部已经开始腐烂生蛆,整个身子都有蠕虫在爬动,尖锐的声音从那些绿光的身体里一齐发出刺透耳膜的声响,那些绿光便是无魂尸身上发出的磷光和绿眼。

梅子大骇,捂着嘴巴踉跄了两步,蓦然踩上了不知明的东西,磕疼了脚踝,一回头,一道闪电划过,俨然是一堆森森白骨,梅子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惧尖叫起来,刺耳的声音划破了沉沉的夜空。

无魂尸显然都发现了她的存在,开始慢慢地向她靠拢过来,梅子拖着脚伤一路跌跌撞撞,身后的尸鬼却是越聚越多,梅子躲在角壁中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一步步逼近,心中一点一点荒凉。

尸鬼们忽然停了下来,尸鬼中渐渐走出了棺木里的尸王,梅子看着那腐朽的躯身实在忍不住胃里的翻滚吐了出来,虚弱地卷缩着身子绝望地闭上了眼。耳边却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犬叫声,梅子猛然睁开眼,二黄正发着怒鸣用力咬着尸王的脚,而姜子正拿着木棍奋力往尸鬼身上敲打着,一口骂骂咧咧,神情是梅子不曾见过的威历。

梅子心中一暖,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放弃了她,原来,她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梅子的眼泪渐渐渗了出来。

尸王一脚抬起,二黄便被甩了出去,撞到壁崖上,痛得嘤嘤直叫。尸王又继续向梅子靠近,身后的姜子忽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尸王,梅子来不及多想便拿起地上的木棍朝尸王打去,却丝毫不起作用。

尸王只用力一抓,姜子便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而梅子也被尸王反手甩出了几步,脖子上的玉观音顿时掉了出来,靠拢的无魂尸见了都惊呼地挡着眼睛连连后退,梅子顿然醒悟,佛家的东西都是可以辟邪的,而玉观音和佛珠都是佛家开过光的灵性之物,用来驱邪最好不过。

正当梅子想取下玉观音的时候尸王却忽然靠近,毕竟是吸了几千年的天地寒气所生,区区一个佛家的玉观音根本抵挡不了,眼看着它的爪子要落下,一个更快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姜子的瞳仁在梅子面前渐渐放大,然后慢慢消散,僵直的身子缓缓倒下,梅子一声尖叫,雷鸣闪电大作,大雨开始倾盆而下,湿了梅子的大红衣裳,也湿了梅子的眼。

梅子抱着姜子,看着姜子脸上痴傻的笑容渐渐退去,心中不由一阵阵撕痛,为了她值得付出自己的命吗?她是不详人,只会给她身边的人招致不详之祸,她不该对他太好,害了他拿命来还,不值,这样不值.....

眼泪混着雨水血水散了一地,二黄拼命地撕咬着尸鬼,梅子断然取出短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血沿着手臂汩汩而出,即便是大雨也无法洗去短刀上的血。梅子用佛珠缠着手中的短刀,血漫过短刀浸湿了佛珠,也染红了梅子身上的大红嫁衣,在电闪雷鸣的大雨中显得异常诡异和恐怖。

梅子只能搏命一试,一把抱住尸王,短刀准确地从尸王的背后直插心脏,顿时,浸透在尸王身上的血溶化了它的身体,腐败的身体渐渐萎靡成一股青烟,慢慢消散,身后的尸鬼也跟着渐渐消散。

梅子是极阴之人,阴气极重,而物极必反,阴极至阳,所以梅子身上的血有着至纯至阳之效,克制极阴之物是最好不过,再加上佛家圣物克阴之道,两者合二为一,取其心脏定能攻克尸王身上的极阴之气。

梅子虚弱地扶着墙壁,天边的阴云已经渐渐散开,电闪雷鸣也渐渐远去,天边一道霞光乍现,如雨后幻影,美好得如此不真实。

迷雾山中的一条陡峭的石路上,一人一狗艰难地行走,不知过了多久,梅子朦胧中似乎看见了铁索桥的另一头隐约出现一张美好而熟悉的面孔。

梅子的身子缓缓倒下,眼中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嘴角慢慢浮起了一抹释然的笑,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当初的那个花间少年,灿若桃花地对她笑。还有那一晚,一直拖着她的手的温度,以及她在她耳边吹进来的温气,他说,

“我带你走,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梅子幸福的笑意就像山中的白莲花般灿烂地开满了整个山谷,芳香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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