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安徒生童话》中暴力美学
作为19世纪现实主义文学史上的一朵奇葩,《安徒生童话》有着丰富而深刻的美学内涵,本文试通过对暴力美学的特征和表现形式的简要描述以及作品的简要分析,将《安徒生童话》放置在现代暴力美学的审美视角下进行观察,分析《安徒生童话》中的暴力美学因素。
安徒生是19世纪文坛上的一个奇迹,在世界儿童文学史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他是全世界都爱戴的名字,是被公认的世界上成就最高、影响最深远的童话大师,他的童话作品是世界儿童文学无比珍贵的财富。”
传统意义上来说,安徒生运用童话的形式诉说着他的爱、他对世事的洞察以及对生命的追问,他填补了全世界孩子童年的梦境,向他们传递了现实世界的真善美。而暴力美学在美学范围内暂时没有明确的界定,但其在现代社会中已普遍存在并具有鲜明的特点。
一、暴力美学的定义
关于暴力美学的理解有很多,最常见的定义是:起源于美国,在中国的香港发展成熟的一种艺术趣味和形式探索。20世纪80年代后期,“暴力美学”最早出现在香港导演吴宇森的“英雄系列”电影中,并由之发扬光大。他运用经典的慢镜头来表现激烈,用和平来衬托死亡,无形之中消解了暴力的影响并降低了受众对暴力镜头的不适感,由此产生一种独特的气势和华丽的美感,这种伴随着血腥暴力的美甚至被评论界称之为“血腥芭蕾”。而随着其影响力的扩大,在文学、动漫、游戏、广告等领域也能看到“暴力美学”的标签。
二、暴力美学在《安徒生童话》中的表现
在电影作品中,所谓的暴力美学,实质上就是利用各种表现形式对暴力进行消解。安徒生作为一位现实主义文学的大师,自然地扛起了审视和批判现实的大旗。然而更多人提起安徒生的时候,谈论的不是作品揭示的丑恶,而是他的像所有浪漫主义文学家一样,为大家缔造的犹如梦境一般的诗意和美丽。
那么,美丽的童话里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暴力美学?在童真和轻快的外表下又掩藏着安徒生怎样的血腥和残忍?安徒生是怎样一步步将暴力无形地消解的呢?笔者认为无非两点,即:诗化暴力,将其的攻击性软化并呈现出一种美感,使易于接受,或者是让施暴者站在正义的位置上,将暴力符号化。它们通常通过四种表现形式体现在作品中,即暴力喜剧化、暴力神圣化、暴力伦理化和暴力唯美化。为进一步说明,笔者以具体的作品为例,分别对其进行分析。
(一)、《皇帝的新装》——暴力喜剧化
北欧的丹麦是一块有独特风格的土地,生长在这样一个国度的安徒生有着自己与众不同的幽默,他擅长用平静的幽默和尖刻的讽刺来揭露现实社会的假恶丑。《皇帝的新装》一篇很好地展示了安徒生的讽刺才能和揭露人类缺陷的能力。
作品从头到尾充满着平静温厚的幽默,尖锐的讽刺被作者抽离出来,变成一种日常生活状态。作品以轻松活泼的对话体式刻画了一个爱慕虚荣的国王形象。人们因为怯懦,害怕在人前暴露自己的愚蠢,盲目地跟风,不敢说出真相。最后真相竟从一个天真的男孩口中说出,人们才仿佛觉悟似的又继续跟风承认了国王没有穿衣服的事实。
这篇童话初读可能感觉不到任何暴力因素的存在,这也正是安徒生的功力所在,将暴力无限软化,蕴藏于通篇的讽刺之中。从国王招纳裁缝到制作新衣到官员前往监工到最后的游行出丑,原本严肃,充满恐怖和敬畏气氛的故事被实实在在地改造成了一个幽默的闹剧。我们读的时候,肯定多多少少都要在心里笑人们的傻气。但是笑过之后就要深思:现实社会中好像也是这样,统治阶层麻木,掌握真理的往往是少数,而大多数的人呢,还是秉承着他们的劣根性,一面对真理视而不见,一面众口一词地对谬论啧啧称赞。这种含蓄隐忍的幽默讽刺效果的确比直接将男孩或者裁缝杀掉的冷暴力要更加使我们的心灵震撼。
(二)、《红鞋》——暴力神圣化
讲《红鞋》就不得不提到安徒生的宗教信仰,安徒生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他在创作单纯美好的童话时,不可避免地将基督教文化的本质和内涵融入其中,使作品生动活泼,富有童趣的同时,又承载在厚重的宗教思想,比如说博爱、原罪以及救赎。
《红鞋》讲述了一个喜欢穿红色鞋子的女孩子,因为不顾禁忌穿着红鞋去教堂礼拜而被剁去双脚,最后终于因为诚心忏悔而得到宽恕的故事。对于贫苦人家的女儿来说,拥有一双红鞋是一种奢侈,当她的欲望得以满足时,却也注定要遭受更多的悲苦。只有砍掉她穿着代表欲望的红舞鞋的双脚,她才能停止跳舞。面对困境的女孩儿寻求上帝的帮助,只有等到她的内心断了杂念,思想净化,她才能得到宽恕,获得身心的解脱。
在这里,我们不妨将上帝看做是暴力的实施者,“不停地舞蹈”和“砍掉双脚”这两种心灵和肉体上的暴力则被符号化为“欲望”和“对欲望的抑制”。因为上帝是全知全善的,而禁欲这一思想也符合当时的教义,所以当两种暴力被神圣化和符号化了之后,人们就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作者给我们编造的温暖而美好的结局——因为上帝这个施暴者的宽恕,女孩儿能够拥有快乐的“后来弄得爆裂了”的心,而忽略了当中的残忍和由此引起的不适感。
(三)、《大克劳斯和小克劳斯》——暴力伦理化
一直以来,《安徒生童话》都被认为具有很强的教育意义,究其原因,就在于他十分擅长在故事中塑造一系列形象化了的道德标准。透过伦理的目光去审视《安徒生童话》,不难发现,追求真善美,惩恶扬善的道德观几乎没有任何的局限,能够被各个时代和阶层所认可。
《大克劳斯和小克劳斯》的故事中,安徒生将假恶丑和真善美这一对立的道德标准形象化为大小克劳斯。故事中的大克劳斯自私自利,狡诈残忍,为了金钱不惜杀害自己的祖母和朋友,而小克劳斯则非常聪明,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获得财富。虽然当中也涉及到了小克劳斯运用小聪明骗取牧师妻子的食物、用老祖母的死来骗取旅店老板的钱财、没有阻止赶牲口的老人代替自己被大克劳斯扔到河里淹死,以及最后用同样的小聪明惩罚了大克劳斯,让他和一块大石头一起沉入河底,但是这样被作者软化和符号化为惩恶扬善的暴力行为,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自卫和反抗,是出自对亲情和人性的捍卫,因此具有很强的正义色彩。人们也很容易地将小克劳斯定义为他们道德标准中肯定性的代表。尽管小克劳斯在上述的事件中所有的主观动机都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但是作者客观的叙事效果却是这些行为所维护的也是一种正常的社会伦理秩序,小克劳斯所有的暴力全都师出有名,即对正义的维护和对丑恶的惩戒。而除此之外,在安徒生的其他作品中也蕴含着很深厚的伦理底蕴,所以《安徒生童话》中所表述的暴力美学,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种伦理美学。
(四)、《海的女儿》——暴力唯美化
《安徒生童话》中,悲剧占了很大的比例,并且遣词造句有异常凄美,这是在形式和语言上将暴力唯美化。
“在海的深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是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着一个地联起来才成。海底的人就住在这下面。”这样美丽的开篇,已经为作品奠定下了悲剧的基础,还有小人鱼守望王子时令人心折的等待:“有好多晚上和早晨,她浮出水面,向她曾经放下王子的那块地方游去。她看到那花园里的果子熟了,被摘下来了;她看到高山顶上的雪融化了;但是她看不见那个王子。所以她每次回到家来,总是更感到痛苦。她的唯一的安慰是坐在她的小花园里,用双手抱着与那位王子相似的美丽的大理石像。可是她再也不照料她的花儿了。这些花儿好像是生长在旷野中的东西,铺得满地都是:它们的长梗和叶子跟树枝交叉在一起,使这地方显得非常阴暗。”这些对读者心灵施加暴力使之产生伤感情绪的情节和画面却被作者掩藏在诗意的句子和平淡的叙述中,暴力带来的悲剧影响因为被完美地消解了。
再来看作者对死亡的阐释,安徒生的作品往往呈现出一种对死亡情节的特殊偏爱。“死亡就是生命活动的终结”,中国人往往将死亡看得非常可怖,但是在安徒生那里,死亡却是升入天国,与上帝同在,这是另一种永存。这是对作品中文化内涵所体现出的暴力的唯美化,是更深一层次的软化暴力。
小人鱼对王子的爱情犹如炼狱,两度为了给王子以生命而受尽磨难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爱情,最终只得化作一个轻盈透明的泡沫。在这当中,小人鱼面临着三种死亡也即作者体现的三方面的暴力:一是喝下巫师的药失去尾巴和声音,二是当她获得不了王子的爱时,要拿刀刺死王子才能保得自己的永生,三就是小人鱼最后化作泡沫的结局。看起来似乎非常的残酷,然而当我们回味这个童话的时候,脑海里记住的不是巫婆可怖的脸,也不是小人鱼失去尾巴后滴血的双脚,而是小人鱼对王子痴情、凄美的爱情、作者传达给我们的那一种忧伤美好的情绪以及美好的不朽。所有对暴力场面的非暴力处理都使作品显示出“低度暴力”的特点,作者的隐性和诗化的书写消解了读者视觉和内心的暴力血腥,使作品呈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美感。
三、结语
无论是暴力的喜剧化、神圣化、伦理化还是唯美化,其实都使对暴力的一种消解。而暴力美学正是借助这些形式来更好的表现作品,将美学选择和道德判断教给受众。我们仔细品读一下安徒生的其他作品就会发现,在他的作品中,当暴力被消解诗化,甚至是符号化了之后,受众没有变得惊恐,反而对其传播的价值观念产生思索并受到启示,因为连他自己也承认,他的童话,不仅仅是写给儿童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