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股民和他的隔壁阿姨

2018-06-29  本文已影响0人  九点半操盘笔记

于我而言,涅槃日已经悄然降临,我的生活随着激情的消逝终于归于平静,我终于能够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冷静地旁观着镜中那个受尽股市摧残的男人,正在对自己微笑。

我微笑着问我,当一个股民是不是很过瘾,虽然很想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然而,我可以欺骗别人,却无法欺骗自己,我总是很忧伤地发现,在我即将无疾而终的一生中,其实从来就一点也不想当一个股民。

我清晰地记得,即便在我最风华正茂的时候,有一次,我一边手淫,一边意淫股市会绝地反击,心里绝望得如同在暗夜里走进比夜色更黑的隧道。可怕的是,那隧道似乎永无止境,走不到尽头。

  一切罪过,归于我的早熟。6岁那年,我偷看隔壁阿姨洗澡,那是1997年 2月19日,那一天,很多人都哭丧着脸,我问,怎么回事? 妈妈说,邓爷爷去了,大家都很难过,连股市都跟着难过,你看,股市下雨了,那些数字刷刷刷地在掉。

我看了看,连股市都哭了,我也就跟着哭。那时,我妈妈在股市散户大厅当清洁工,我也经常跟着去股市。可是,突然股市又不哭了,齐刷刷地又涨了,大厅里的大人们,立即不再哭丧着脸了。他们激动地喧嚣着,像变了一个人。

我觉得股市大厅里的那些大人们,太喜怒无常了,一会儿哭丧着脸,一会儿却喜气洋洋,完全被那两个大黑板一样的股票价格显示屏牵引着,我才6岁,无法理解大人们的世界,我觉得很无聊,就独自走开了。

我顺着股市大厅的一个巷道,往二楼走去,二楼被大人们成为中户室,我又继续走,上了三楼,据说这里叫做大户室,我再往楼上,整层楼被一个包了,其他大人们说他是牛散,一个人占了一层楼。

没人管我这6岁的孩子,保安也在伸长脖子看那天所谓v形转折的股市,没注意我悄悄上了四楼。我沿着四楼悠长空寂的过道往里走,到了最里面那间,突然听到传来一阵阵的怪声,象是哭,却比哭更沉闷。

我从缝隙里看过去,是我家的隔壁阿姨,她很漂亮,据说是一个老股民的老婆,是她介绍我妈妈来散户大厅当清洁工的。刚才她在雨中滑了一跤,她对我妈说,这地真滑,一不留神就摔了一身泥巴,我洗一洗去。没想到,她却来四楼洗了。

 我在门缝里看,隔壁阿姨的身影在里面晃动。我看不懂,我把脸扭过去,从四楼走廊的窗户,看向楼下,发现很多股民聚在散户大厅门外,他们激动的样子像是被无形的手操纵着。也许是那些花花绿绿的数字又涨了,他们已经不哭丧着脸了,但隔壁阿姨在里面的房间里继续哭,甚至越哭越大声,哭得我心烦。我于是又将脸贴到门缝,我吃了一惊,因为隔壁阿姨会变法术呢。开始明明是她一个人,现在多变出一个人,好像是传说中的那个牛散, 哼哧哼哧地,在隔壁阿姨身后粘着,象一条虫,隔壁阿姨哭得比笑还甜。

  过了好些天,我又看到了隔壁阿姨用法术变出来的那个, 他钻进股市大厅门外的一辆黑漆漆的车,人们说,他这次又发了,从赚的雪花一样的钱里,拔了根毛出来,就变成了这辆有着两个R标志的汽车。

  隔壁阿姨的法术越来越小了,她越来越变不出那个牛散来了,后来有一天, 隔壁阿姨另外变出了一个男人,是个大户, 那个男人有胸毛,不是现在我常看到的时尚青年们粘贴的那种假胸毛,是真货。隔壁阿姨用力扯都扯不脱的黑乎乎的胸毛。他可厉害了,比牛散更厉害,但隔壁阿姨哭得没有以前那么甜了,哭得比黄连还苦。有一天,大户说,你不要哭了,你笑着跟我做一次,这是最后一次,隔壁阿姨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花。

  过了几天,那个大户就被抓了, 大家都说他是坏人,竟敢暗杀牛散。暗杀牛散就是暗杀牛市,暗杀牛市就是暗杀股市,暗杀股市就是和所有股民为敌。 就是反革命分子,枪毙枪毙,没人反对。只有隔壁阿姨偷偷摸摸地哭了几个晚上,哭完了,她就从我家隔壁搬走了。 她消失了,象是从来没有在我隔壁住过。

2009年,我18岁,远离家乡去读大学,从此开始暗中寻找我的隔壁阿姨,虽然过去若干年,不断有人说,我家隔壁从来没有什么阿姨,我家隔壁住的是个老光棍,他们说,6岁的记忆是不可靠的。但我知道,他们所有人都错了,他们的眼睛都被猪油给蒙住了。

  我一边读大学,一边锲而不舍地继续寻找,找来找去,就找进了股市,我因此成了一个大学生股民。炒股的第二年,也就是2010年,我在一起炒股的女股民苏小妹身上,看到了隔壁阿姨的身影。苏小妹爱哭,股票一跌就哭。那一年,有个东西叫做股指期货,推出后,股市就跌个不停,苏小妹被跌得哭个不停,泪水把股市营业部都淹了一米深,泪水象海水一样咸,象泡菜坛子里面的水一样咸,我和苏小妹象坛子里的泡菜,女人是水做的,所以苏小妹泡着泡着就泡化了,她突然象当年我的隔壁阿姨那样,陡然消逝无痕。

  别人都以为我喜欢苏小妹,他们都不知道,我心仪的女人只是我的隔壁阿姨。我在6岁时错过了她,于是我这一生都错过了她。哪怕后来我成了一个股民,幻想着能成为大户或者牛散,我依然错过了她。更糟糕的是,岁数越大,我对这种人生际遇的错失就越是毫无半点办法。

  苏小妹失踪之后,我经常发呆。别人以为我在发呆,其实我在谁也无法猜测的股市世界和隔壁阿姨一起云游呢,我自得其乐,与世无争,因此同学们对我印象都很好,每回评奖学金,大家都全票通过把一等奖给我,然后他们为二三等奖争得不可开交。

2013年,我大学毕业,全班唯一的一个留校名额又落到我头上,我知道,越是什么都不争,反而会什么都留给我,让他们争个够吧,一桃杀三士,最后的桃子必然属于旁观的人,在股市之外,我是个无比清醒的人,除了不能得到股市里的隔壁阿姨,股市之外的一切我都得到了。

留校后我先是当辅导员,虽然我把班上每个女生的三围都仔细研究了好几遍,但我从不跟女生过多来往,比起很多青年男教师,我口碑好得多。而实际上呢,他们远远没有我好色。我最爱去检查女生寝室的清洁卫生,学校每周三的卫生检查,都如同我的圣诞节,我爱星期三超过爱元旦。我的眼神,准确地从女生寝室的内裤丛林里滑过,并且寻找合适的时机,偷女生的内裤,因为我一直想找到,一条隔壁阿姨穿过的那种老式的内裤。然而,现在流行的都是漂亮的蕾丝花边内裤,我每偷回来一条,都充满失落感,于是只好期待着下次再偷一条。

  不知不觉到了2015年,股灾前夕的那个白天,我按学校要求,组织全班同学到礼堂观看盛大的典礼,随后我偷偷借学生工作部查岗的借口,去女生宿舍 想偷几条内裤。

那个上午,女生宿舍楼里异常寂静,整个一楼至四楼,都空无一人,惟有四楼的一扇房门,透出一个缝隙。在那房门虚掩的寝室里,我突然看到了一条6岁记忆中的内裤。

一切如此似曾相识:类似的哭泣、类似的模糊、类似的忧伤,它们象闪电划破我的大脑皮层,我看到了我的隔壁阿姨,她和多年以前一模一样 ,她正在跟一个男人粘着,那个男人如此熟悉,如同镜中的我。

在这个空空荡荡的寝室楼里,我居看到了另一个我,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场多年以前的泛黄的怀旧电影。 

  我喘着粗气,回到还在进行盛大典礼的大厅,我发现这个大厅竟然多么像8岁时我妈妈当清洁工的那个散户大厅。一样的人头攒动,一样的伸得长长的脖子,仿佛擦干净了,等着镰刀收割,典礼还在进行,我的手机响了,提示我有一千只股票跌停。

  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当时我之所以在股灾中没有跑出来,仅仅因为我舍不得离开我的隔壁阿姨。我找了她那么多年,每次我只有在灾难中才能找到她,为了她,我不愿意离开每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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