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江山的帝王
“报陛下,宋贵妃被楚国抓走了,楚王要求陛下您用楚国元帅韩苟来交换。”
听到探子传的这句话后,大魏皇帝田宇顿时停在了原地,只顾死盯着楚魏交战的地图,一种特殊的沉重感笼罩了整个指挥营。
旁边的文臣武将也随之停止了讨论,都等着皇帝下达命令。
楚魏于洪都的大战,连楚国元帅都已被俘虏,楚国军队士气低落,正节节败退。那楚国十万的精锐部队即使纹丝未动,群龙无首的他们也成了待宰的羔羊。然而放韩苟回去无异于助他们获得再战之力,势必造成军队大量的伤亡,百姓更加民不聊生。
片刻后,田宇威严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指挥营。
“楚国想用雨儿来换韩苟,朕准了。”
此刻,营内文武各官皆是哗然,即使深知皇帝宠爱宋贵妃,也有个臣子劝谏皇帝收回成命。
“言不换者,灭十族!”田宇震怒,眼神中杀意横生。
那劝谏的臣子直接血溅当场,百官瞬时肃静。
臣子们早已对此习以为常,这个年轻帝王的手段他们已然了解——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田宇的继位之路也是如此杀伐果断。
田宇既不是标明顺位的嫡长子,也不是先帝宠爱的小皇子。但是二十岁时他就已用他的方式斗赢了他的全部皇兄皇弟。那便是联合权臣和开创特务部门——杀阁,早早的就送他的皇位阻碍者们去了西天。
他顺便在之后找了一个良辰吉日拜见了自己的父皇,恭敬地送上了自己的“继位证明”——自己亲兄弟的全部人头。
父皇顿时大惊失色,赶忙命令禁军拿下田宇,可是同时杀阁刺客们从八个皇城大门进来包围了整个大殿。
并且禁军也早早成了田宇的人了,转手拿下了龙椅上的父皇,对着田宇跪下并高呼天子万岁。
于是,田宇成了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皇帝,并让其父皇成了帝国历史中第一个太上皇,囚禁了起来。
之后田宇一即位便搞起了“大清洗”,一些权臣和反对派们被各种理由株连九族,甚至灭十族。整个朝堂被屠戮的焕然一新,权臣们人人自危,皇帝彻底独揽大权。这就是田宇让众多臣子们听话的原因。
如此主杀伐的皇帝统治了整个大魏,他有暴君们有的暴,却同时也有仁君们该有的勤和俭。每日都是亲自批阅奏章到深夜,一日三餐也一改往日帝王的奢靡,竟只有粗茶淡饭,与百姓无异。
这源于田宇从小就被封为了燕王,封地在北方边境,时常有匈奴的入侵。父皇本由他在封地自生自灭。可是田宇从小便有种贵族们难有的亲和力,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一起抵御匈奴,在马背上慢慢打出了名声,甚至一度将匈奴杀退数百里。
“清民怨,治太平”是田宇一直以来的原则,而在此刻他却明显动摇了,长期的穷兵黩武已使百姓怨声载道,他深知放走韩苟将要延长战事。
“朕宣布与楚国停战一日,明日即互换人质,朕要亲自前去洪都城外接回宋爱妃。”
“臣等恭劝皇上勿亲自前去,请皇上以龙体为重!”众文臣谋士一一下跪劝谏。
“放肆!朕如若连亲临洪都城都不敢,怎配成为天下共主?”
田宇头也不回,离开了指挥营,只留下哗然的众臣。
别说是用一个敌军元帅去换那个女人,就是用整个天下去倾覆,田宇也不会犹豫半分。
自古薄情帝王家,谁知帝王也多情。
田宇回到自己的临时寝宫,茫然地看着无数的战报和朝廷传过来的各类奏折,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内心的脆弱。
他本可以像杀皇兄皇弟们那样狠下心来,把宋雨儿当作自己一统天下的旗子,弃了便可以直接抽车将军。他本可以对楚国君主大声嘲讽,用一个女人换一个元帅,绝不可能。这样的话,自己绝对可以以一个绝对胜利者的姿态成就千古一帝。
但是田宇舍不得那个自己当初开始南征时,救下自己一命的宋雨儿。
那年田宇御驾亲征,与中原霸主齐国决一死战,他亲自率领横扫过匈奴的重骑兵冲锋陷阵。齐国军队如同草芥般迅速被铁骑们冲垮,然后大量重甲步兵如黑云般吞没了齐国军队。齐国大败,田宇一路南追,想亲自取齐国皇帝首级。
但是在追赶的途中,一片草坡后埋伏了楚国二十万大军,挡住了这位马上皇帝的道路。片刻间,田宇带领的数千骑兵直接被团团围住。田宇想带头冲破重围,几位同行的将军在左右翼试图划出一道缺口,可是任凭骑兵如何杀敌如麻,源源不断的楚国军队瞬间便填补了空缺。
看着自己的精锐骑兵已损失殆尽,不由他下令,几位死忠将他围在中间,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不知持续了多久,只见鲜血已经染红了整个草坡,田宇倒在了血河中。
田宇终于渐渐苏醒了,昏暗的泥土映入了田宇眼帘,是在一个洞穴之中,自己被几块岩石隐蔽了起来。而自己忠诚的护卫们却不知所踪。
田宇顾不得悲伤部下的牺牲,巨大的饥饿感笼罩了他。
他扔掉了自己的甲胄,然后拖着沉重的身躯在这个偏远未知的土地上试图找到食物。同时他还要忌惮是否有楚国大军搜查到自己。走着走着,田宇饿晕在了官道上。
一代帝王竟落得了一个饿死的下场?
可是田宇又一次醒了过来,一个女人在给自己喂粥。
“你醒了?”女人将碗放在了桌上,一双雪白的手犹如月亮一般的皎洁。
“感谢姑娘救命之恩。可否告诉我这里是何地。”田宇依旧担忧楚国会派人追杀自己,也恐连累到这个无辜的女人。
“洛阳。”
洛阳?田宇本震惊于自己大难不死,现在更震惊于自己竟然在自己的皇都内,这意味着只要他一声令下,大局可以瞬间稳定。
窗外正下着绵绵的细雨,淅淅沥沥的,拍打着外面的湖水,掀起阵阵涟漪。
风从窗户外吹进,将帘子吹起,又吹起了那女人及腰的长发。女人借着雨声的伴奏,弹起了古筝,是《雨霖铃》的曲子。
田宇一刻间仿佛忘记了大国之间的争战,只有水一般的琴声,此曲只应天上有。
“姑娘救命之恩,我一定牢记于心,敢问姑娘姓名。”
“宋雨儿。”
宋雨儿继续自顾自地弹着。
田宇本打算起身离开,可是微微一动,一种剧痛感便瞬间袭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然重伤。
“你还不能走。”
“姑娘为何救我?”
“想救。”
宋雨儿的声音很冷,就像弹的《雨霖铃》一样冷。脸上浮现着少女不应有的幽怨。连田宇都无法读懂她的内心。
“雨儿!你怎么还不过去?有客官特意点你过去!”一个刺耳的声音突然传来,打破了曲子营造的氛围。
只见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催促这宋雨儿。
田宇才反应过来,这是皇都有名的醉春阁。
“你答应过的,我只要花钱找大夫救这男人,你就会听我的任何命令。”老鸨轻蔑地看了看田宇,然后开始强行拉扯宋雨儿,逼迫她过去。
就这样宋雨儿离开了。
田宇内心五味杂陈,一种生平从未有过的屈辱感油然而生,好似一个丈夫看着自己的妻子被强行夺走那些的感觉,即使宋雨儿并不是田宇的妻子。
过了好久,宋雨儿回来了,脖子留着红淤血,眼睛有点红,但青色的衣裳整整齐齐,此刻保留着仅存的尊严。
“你,为什么要这样救我,这并不值得。”
“我爱人死在了战场上,但我想你活着。”
田宇有点惊讶这么简单的理由,她冰冷的话语却仿佛已经诠释了很多。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将自己从官道上救起,然后几经波折来到洛阳的,但是他已不想知道了。
“姑娘能借你的古筝一用吗?”
宋渝儿伸手传过古筝,田宇看到了一双流着鲜血的手臂。
“今天的客人都有谁?”
“这不关你的事,你别管。”
田宇感觉有点愤怒,他愤怒那些客人的暴虐,更愤怒此刻的无能。
看着宋渝儿的眼睛,田宇弹起了《霓裳曲》。
此刻无言,宋渝儿跳起了舞来,外面依然下着雨,湖水也无言。
几行泪从宋雨儿眼中滴落。
田宇继续弹着,他的心随宋雨儿的泪水融化,湖水也在一刻间因雨水而融化。
过了数日,田宇的伤慢慢好了许多,但宋雨儿的伤却多了起来,白嫩的皮肤上的紫红淤血每一刻都刺激着田宇的恨意。
恨天下,恨整个世界,更是恨自己无法改变这一切。
他们在这的每个夜里都互相弹着古筝,弹累了便相拥而眠,互相抚平各自的伤痕,即使无言却爱意横生。
醉春阁内,始终歌舞升平,酒像水一样被那些达官贵人们倾洒,佳肴被肆意倾倒,女人被任意凌辱。
而田宇和宋雨儿却每天只能吃着最稀的粥,仿佛稀成水的粥。
这天,老鸨照旧带宋雨儿去某达官贵人的包间,但田宇却叫住了宋雨儿。
“吃软饭的,你要干嘛?”老鸨有点愤怒。
田宇看都没看一眼老鸨,只顾穿着一件印着龙纹的黄色长袍。
就在老鸨疑惑的时候,一充满杀意的声音正宣布了她的死刑。
“杀阁听令!除宋雨儿,杀无赦!”
杀阁杀手们像潮水一样从四边的窗户上涌入,一刻不到,便用刀架住了全部人的头颅。
就在这几日,田宇和自己潜伏在醉春阁的“杀阁”手下取得了联系,并远程稳固了整个帝国。
还得知自己的大将直接横扫了整个齐国,齐国灭亡。
田宇用手蒙住了宋雨儿的眼睛,慢慢带她走出醉春阁,旁边站着无数的帝国杀手护驾。
田宇踏出醉春阁,里面人纷纷人头落地,不多久便一把火烧了整个醉春阁。
“朕,想封你为皇后。”
“你为什么把他们全杀了,你本不应该这样的,不是说好了别管他们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行吗?”宋雨儿吃惊地看着醉春阁的大火还有无数倒下的尸体。
旁边的护卫们眼神冰冷地看向宋雨儿,以此暗示她的无礼。
田宇反手用力扇向旁边的杀阁总管的脸。
不需多言,总管一个眼神,与护卫们全体下跪。
“臣等罪该万死。”
“回宫。”
不出数日,整个大魏人民哗然了,皇上要废掉皇后立一个风尘女为皇后,帝国历史上闻说未闻,甚至整个历史上也闻所未闻。
无数臣子以死劝谏,甚至宰相李贺当场在上朝时撞柱自杀,以死劝谏——天子当以身作法。宫中太上皇骂田宇有愧于祖宗,太后宣称如若要废后,则终生不与田宇相认。
无奈,田宇只能封宋雨儿为贵妃,仅次皇后之位。
从此田宇便冷落了整个后宫,为宋雨儿另建宫阙,只与宋雨儿共寝。
“雨儿,我要灭楚了。”
宋雨儿在亭子中弹着《雨霖铃》,每逢声起,她总会落泪。
“一定要活着回来。”
“雨儿并不喜欢我,对吧,你喜欢的是你曾经的丈夫,所以才每次都会落泪。”
宋雨儿没有回答,继续弹着古筝。
“但我会一统天下,然后和你名留青史。”田宇继续说着。
“我不想你去灭楚,我们去当寻常老百姓吧,和在醉春阁时一样。”宋雨儿停下了弹奏的手,很认真的道。
田宇转身而去,连话也没说。
这是田宇第一次对宋雨儿感到生气,也是最后一次。
帝王并不会对女人的眼泪而心软,那夜,宋雨儿的泪水只融化了自己脸上刚画好的胭脂。
他不会回头了。
田宇在御书房写下了向楚国宣战的诏书,决定再一次御驾亲征。
这个决定已无人反对,因为反对的人已死在了诏书宣布的前一夜。
就在快胜利的时候,宋雨儿却被抓走了。
他无法想象自己手中的利刃竟护不住一个女人。
在对换人质的前一个夜晚,田宇收到了一封信,来自杀阁于楚国卧底的信,经证实宋雨儿是楚国早早派来的卧底!
田宇感到不可思议,他迅速回想过去与宋雨儿的点点滴滴,绝不可能。
他天生多疑的性格让他在政治上登峰造极,而此刻却令他无比痛苦,他开始推测种种细节。
但宋雨儿是卧底又如何?他下得了手吗?
一夜未眠,田宇依旧早早带领百万大军,君临洪都城门外数十里。
楚国也早已布置了数十万大军于城门前,一副随时决战的架势。
“田兄,别来无恙啊。”楚国皇帝以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田宇。
“多说无益,交换人质。”
“那自然,宋嫂我们可照顾得很周到呢。”
田宇连看都没看宋雨儿一眼,宋雨儿被一队士兵带出城门,笑着看着田宇,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笑。
同时田宇也放出了韩苟,但任由他走出阵线,没有魏国士兵跟随。
“弓弩手,准备。”
一万多名弓弩手同时拉满弓,正对人质方向。
田宇并没有亲自走出阵线迎接贵妃,他的举动令众谋士疑惑不已。
田宇看见韩苟走到了宋雨儿的旁边,宋雨儿不知跟韩苟说了什么,脱离了楚国士兵向魏国阵线走来。
田宇已无需猜疑了,他紧闭上了自己那看惯鲜血的眼,颤抖地下令。
“放箭!”
见弓弩手们犹豫不敢行动,田宇大声果断下令。
“放箭!”
万箭齐发,宋雨儿与韩苟顺带一队可怜的楚国士兵都被贯穿了无数次,没了气息。
田宇看着宋雨儿脆弱的结束了生命,他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之死去了,发呆般看着无数铁骑和士兵冲垮楚国军队。
天下大统了,田宇坐到了至高无上的宝座。
“皇上,这里有封信,是宋雨儿写的。”杀阁总管跪在地上,双手奉上信封。
田宇听到总管直呼宋雨儿的名字,本想发怒但又想到是自己废的只好作罢。
“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世了。我知道你再也不会回头了,或许你从来就没有真正想过我说的一直在一起。我以前的爱人也和你一样,一心只想报国从戎,做着平定战乱的美梦。我等不到他回来娶我,但却遇见了你……所以让我做你心头的卧底吧,坚决灭楚,平定战乱。我不会怪你的,我的爱人。”
田宇看完了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拔出长剑,自刎龙椅中。
“雨儿我会回头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