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关于平行性4
而卡尔维诺有趣的Qwfwq、马可·波罗、马可瓦尔多和帕洛马尔先生,都是一些叙述功能执行者的范例,跟叙事/戏剧性文学中特色至为鲜明的人物毫无可比性。一流的饭店未必会供应所有的美食;要在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或伊塔洛·卡尔维诺的高超作品中寻觅入木三分的人物刻画所提供的乐趣,根本就是找错了地方,正如这里同样也没有华丽的激情。
与前述的卡尔维诺所谓“后现代主义倾向”——对平庸意象和陈旧叙事机制的反讽式回收利用——相伴而来的,是对于形式体裁的情有独钟,这一点上卡尔维诺体现得尤过于博尔赫斯。
在博尔赫斯的巅峰杰作中,他无比巧妙地运用了由我定义的“隐喻手法的原则”,即(请原谅我引用自己的话)“不唯是主题构想、中心意象、背景设置、叙述的编排、视角的选择等等方面;甚至文本自身的存在,作品乃是虚构这一事实,也都成了作品意义的象征。
他的《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特蒂乌斯》这篇非凡之作,就是这种“高技术”小说写法的绝佳范例;另外也还有别的例子。此外,博尔赫斯更以可佩的低调态度,轻描淡写地操作这种出神入化的技巧,他把形式的艺术性暗藏袖底,而非明佩臂间。
而卡尔维诺则正相反,他一贯不事张扬,在这个问题上却理直气壮地以他的“浪漫形式主义”(又是我自己的术语,再次致歉)自得其乐:这乐趣并不是因为展现了他个人的杰出才智,而是因为发掘了组合艺术那振奋人心的多种可能性,这一点尤为《命运交织的城堡》和《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的那种结构上的魔术所证明。他与雷蒙·凯诺的OULIPO小组的大量交流,无疑既是这种以形式为游戏的做法其原因之一,也是其结果之一。
1976年在约翰霍普金斯进行作品朗读/阐释活动[reading]时,卡尔维诺简单概述了他的小说《看不见的城市》的主题构想,而后说道,“现在我将朗读这篇小说中的一小段…”他犹豫了一下,寻找能令他满意的用词。“…一小段咏叹调。”我心中想,没错,依塔洛;太好了[bravissimo,意大利语]。
卡尔维诺与OULIPO小组其他的巫术师之间的决定性差异,就在于(祝福他的意大利性格,但请原谅我这种按照刻板成见给人物分类的做法)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停止形式上的雕琢,开始放声歌唱——或者不如说,他知道如何让严苛的形式本身引吭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