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竹叶青
十岁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姐姐和她朋友一起上山砍柴,我跟着去了,家里需要更多的柴火。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一路上,她们在前面说说笑笑。
我迈着小短腿在后头紧追慢赶。 当我到达山底下,抬头一看,她们已经越过半山腰了。我决定就地取材不再往上。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决定,因为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就感到脚踝处一阵刺痛,拉起裤脚一看,白色的皮肤上两颗血色牙印,脚边盘着一条鲜绿色的小蛇。我心下一惊,连忙跳开两步。
那小蛇在我跳开的同时刺溜一下钻入草丛中再也不见。刺痛感让我心中忐忑不安,于是,我大声呼喊:姐,我被蛇咬了!姐姐回头喊:被蛇咬了,你自己回家去!然后她转身继续和她朋友在山顶忙活。
我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到底要不要把这刚收的一点柴火一起带回家呢,还是光拿着工具回家。
由于担心柴火底下可能藏有失踪的小蛇,我想象着,如果我惊扰了它的藏身之地,它完全有能力瞬间就咬上我伸向柴火的左手,或者右手,或者越过我手上的镰刀,朝我脸上扑咬过来。
最后我只拿着工具走下山。经过了好几个水稻田坎,到了另一座山根下,我慢慢感觉我的一条腿变得沉重起来,我低头拉起裤腿,一眼瞧见粗腿一条!跟父亲巴古的腿一样粗大!
我被这可怕的变化,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山间回应我的只有我自己的哭声,我更害怕了,一边跑一边哭,宽松的裤腿变得越来越紧,我看见我的腿越来越粗,我感到我的腿越来越重。
当我快要跑出山的时候,从山顶走下来一个肩膀上挑着柴火的村民,我认识她,但和她不熟,以前遇到,祖母让我叫她章婶。
章婶问:是谁?谁在哭?怎么了?我哭哭啼啼说,我被蛇咬了。她一听这话,突然就变了脸色快速扔掉肩膀上的担子,跑到我跟前来,着急地问我,哪里被咬了,有没有看见什么样的蛇。
我望着她因快速奔跑而微微发红的脸,还有眼神里焦急严肃,抬起沉重的腿给她看,是绿色的蛇咬的。
她说,你坐下别动。她朝着四周看了看,然后跑进旁边的庄稼地里,扯下稻草人身上的衣服,一边跑回来,一边将那衣服用牙齿咬了一口并撕成长条,接着又从裤脚处开始撕裂开我的整条裤腿,最后把布条紧紧的缠绑在我粗粗的大腿上方。
绑好以后,她蹲下身子对我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她背着我跑,一路跑,我在她背上颠簸着听见她因为背着我奔跑而气喘吁吁的声音,跑了好远好远才出山。
到了大路上公王庙那里,有一个婆婆看见我们忙问怎么回事,阿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缘由,婆婆说,放下放下,我来,你跑那么远跑脱神了!于是,那个婆婆背着我继续跑。
在快到水池旁时,祖母迎面赶来,她显然刚刚接到这个消息,望见婆婆背上趴着的我连连说:是妹妹啊是妹妹被蛇咬了。
最终我被放在水池边,许多村民们都围上前来,有人俯下身想用嘴巴吸出来蛇毒,可肿得坚硬的脚踝令他什么也吸不出来。他们大声地讨论。
最后,一个男人摔破一个瓷碗,一个女人紧紧抱住我,用手死死地捂住我的双眼,旁边还有其他人按住了我的两条胳膊。
男人挑了块最锋利的碎瓷片对着血色的牙印划开我的皮肤。痛不痛?有没有哭?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他们随后用一家村民几天前刚刚装好的水管,对着我的伤口冲水,一边放血一边冲水,那水很急很大及其有力地冲击着我脚踝。直到有人说,好了好了,脸色都白成纸了。
后来,村口年轻的医生也到场了,他先谨慎地戴上新奇的橡胶手套再查看我的伤口,惹得众村民们对他的举动嗤之以鼻,戴什么手套嘛!还怕死么!大伙儿嚷嚷着。
村医断定那绿色小蛇是竹叶青,有毒性,若耽误了,可能会没命的。
然而,我认为竹叶青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它的两个小牙印把村民的救命恩情刻在我的脚踝,陪我走过之后的每一寸时光。这个村子名叫尧溪村。我后来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就叫尧溪村阿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