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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颗金记》第一章

2017-12-07  本文已影响0人  颂和

97年秋,九岁的小四左手提着一只灰色铁桶,右手拿着灶台的灰铲去他表伯家。表伯家在河上游,大大的天井,八面漏风的砖木房。他推开虚掩的大门,跨过高高的石门槛,走进去,那五六只眼尖的大白鹅便赶紧扑通向他飞来。他把水桶底面抬起,用筷子把里头的蚯蚓和水草拨到地上,那几只鹅发出尖厉的“扎扎”声,一只只扑扇着大翅膀朝食物飞跑去,四处争夺食物。“一个个都是饿死鬼投胎”小四从奶奶那里学会了骂鹅,又照奶奶说的去灶膛里铲了半桶灰,洒在青石板上的鹅屎上,把绿湖湖的鹅屎跟灰拌在一起,然后铲回进水桶里,等下他还要把这些黏糊糊的东西倒到菜地里去。

他听到头顶的楼板上有重重的脚步声,男人们的大声谈论声,白扑扑的灰尘从楼板上飘落下来,还有重物移动的声音,小四纳闷,表伯家向来是冷冷清清的。是谁呢?他抬起头,穿过天井,向客堂望去,看到难得回村的表哥古平正带领二个男人把二楼的门板卸下,从二楼往下将一根粗大的绳子已经穿引到另一头的一根巨大柱子上,他们又使劲移动一口巨大的暗红色的木棺,已经五花大绑好了,小四看到一面方方正正棺材头,联想到棺材里躺着的死人,顿时觉得害怕,毛孔悚然,他提起水桶就要往外跑去。“海云仔,在下面搭把手”表哥这样像叫一个男人一样把他叫住,尤其是认出来他是海云的儿子,真是让他想走又走不了。于是他回过身站定了。

已经是深秋,小四只穿一条裤腿扎得紧紧的灯笼裤,因为他要挖蚯蚓,裤腿紧紧地,防止裤腿弄脏,活动起来又特别利索。脚上是一双脏破的荣光鞋,年代很久了,右脚的鞋口都已经磨破,大脚趾快要爬出来晒太阳了,他上身的黄色毛衣领子很大,穿的次数太多洗旧了,跑起步来漏风。可是这件衣服是舅妈给他织的,不用系扣子,穿脱方便,小四喜欢穿。他看着他们将木棺一点点从房间里一点点移出,楼上的人毫无一点畏惧的神情,他想棺材里是空的,小四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就在下面眼勾勾地望着,等着在关键时候给大人们搭一把手,沉重又费力地移动声,有人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呸”的一声又接着三个大男人一起使劲“黑呀”“黑呀”的声音,棺材头一点一点向外移动了,就在棺材马上就要全部腾空的时候,小四看到棺材底有一个也是暗红色的方方正正的小木箱子重重摔了下来,砰然一声巨响,箱子掉在地上,箱子本身是一把铜锁锁着的,可是有一面摔裂了,许多黄灿灿的东西滚落出来,小四惊讶地张着大大的嘴巴“啊”一声叫出来,他站在离箱子不到三米的地方,清清楚楚地看到是一大堆黄灿灿的花生和金块,还有几颗一蹦一蹦地跳到他的脚边,他一下子愣了,楼上的几个人也愣住了,可是他们手里紧拉着牵引棺木的粗大绳子一时也不能立刻松手:“是什么掉下去了 !”楼上的男人们虽然不确定是什么掉下来,但是他们看到了黄灿灿的金属物体。

“是很多花生还有金块”小四诚实的回答道

暴跳一样的声音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

“不要去动”

又转而命令似的喊道:“赶紧拿上来!”

楼上的男人们兴奋地手松了一下,巨大的木棺沉重地要往前侧翻下去,还好另外一头的绳子绑得扎实,不然上面的几个男人全部被木棺的重力摔下楼去,古平顿时魂飞魄散,他从杭城回来前就有不好的预感,毕竟在杭城混不下去穷得要卖老地主家的棺材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吓这时真怕小四抱起这些东西就跑,但是他们手上的绳子不能松,一旦松手巨大的木棺必将砸向对面的柱子,超级重的巨木如果撞向对面的大柱,也许会让这间古老的房子突然间失去主力而顷刻坍塌,楼上的成年男人们深深知道这点,他们三个人继续配合着将粗绳小心翼翼地降落,尤其古平,一边继续指挥降落一边二只眼睛死死盯着小四。

从二楼将这么大的一口棺材降下来,这么艰巨的工作看来三个人做得非常辛苦,不知道是古平之情低估了棺材的重量还是害怕更多的人知道他回村的事情而故意少叫人手。但是现在木棺已经被他们三人成功推下去了腾空挂着,他们不得不使出浑身力气将棺木继续往下降。

“赶紧全部捡起来”又是一声命令,小四蹲下来,在多双眼睛的监视下赶紧把所有的金块花生一颗颗捡起来,放进木箱。“那里,左边还有,那里,你屁股后面还有”小四听着指令一一拾起,足足有三四分钟,地上一颗不剩了。那花生比普通花生大一些,每一颗都实实的,捡起来让人有一种喜悦的安全感,“怪不得大家都喜欢黄金呢”。那金块和小四的手掌一样长短,有七八块,这几分钟的时间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还好没有一个人进来,年迈的表伯这时大概还在田里干活。“表哥知道表哥回来搬棺材吗?”小四抬起头看到二楼原先完好的门板都被拆了。原本只是有点旧的房子,现在显得破破烂烂,他这一抬头又看到命令的眼神。

“拿上来”

“拿上来,快点”

小四把小木箱抱在怀里,他看到表哥的眼睛直盯盯看着他,并用头指着堂前木梯上楼的方向,小四于是捧着木盒向堂前走去,堂前正中挂着亡故的姑公姑婆的黑白照片,他们死了很久很久了,虽然也是亲戚,小四平时都不敢去看他们面无表情的严肃的脸,那个黑漆漆的木门他更是从来没有走进去过,感觉里面住着鬼怪,如今表哥喊他上去,他胆怯胆怯的,可是楼上的人显得非常急躁呼喊道:“小四,快点 快点”不容他不上去。

他于是愣愣地抱着木箱往前走,双手冰凉像个可怜的小木偶人,当靠近木门的一刻,他突然闻到一阵古老的木香味,那是木匠拉锯木屑时空气中散发的味道,小四喜欢这样的味道,他顿时感觉一阵子神清气爽,虽然楼梯间黑乎乎的,但是他脑子不再混混沌沌,轻轻走上第一个木台阶,木香味更浓了,这样,他又更清醒了一些,他突然明白了手里捧着的是黄金,木匠老婆耳朵上摇摇晃晃昂的金耳坠,大家满脸羡慕又陶醉地讨论的黄金啊“如果我有一点黄金,该多好啊”小四脑子突然全部清醒了,恐惧一扫而光,他于是动作敏捷,手脚灵活地从木箱子里掏了一小把花生塞进自己的裤腿里,有点紧张又期待,他抿着嘴又把自己的二条裤腿往上拉到小腿的位置,让松紧带可以更紧紧地绑着腿不至于让金子掉出去,裤子里面没有棉毛裤,金属冰凉凉的贴着他的腿,他往楼梯上重重地走了一步,一边又狠狠抓了二把塞进了裤腿里,又走了一步,又抓一把。然后他一步一步重重地走上去,把木梯走得咚咚响。

他走到蛛网密布的二楼,把箱子放在离古平最近的地上,几个男人这时候已经慢慢地松动手里的绳子把木棺降下去了,咚地一声,重重地巨响,木棺落地了。

几个男人大汗淋漓却等不及松口气就赶紧往箱子凑去:“发财了,古平老灰,是金子呀”

狂喜一样的声音“见者有份,要分我的”“我就知道老地主家藏着好东西”,他们都围着古平,每个人都眼睛泛光,惊喜而狂热,小四看了一下表哥叫来干活的二个男人,一个是同村的伯伯,他女儿和小四一个学校。另一个非常壮硕,讲话不是本地口音,他伸手就要去古平手里拿,被表哥赶紧一把推开,古平已经第一时间将地上的木箱一把抢过抱起了,这时他脸涨的通红,比画上的关公还要红。

“别抢,别抢。我的,我家的,不要着急,”他往空处躲去,生手里的东西让人拿了去。

眼前这个陌生的表哥,已经是个中年人了,和小四爸爸差不多的年纪,小四很少见到他,没想到他却还认识自己,想到他唤自己“海云仔”,小四感觉很反感,他讨厌别人把他和海云联系在一起,表哥这样叫他,只让他感觉自己被蔑视被讽刺被嘲笑,他对自己抓黄金的行为一点不觉得愧疚,如果表哥不那样叫他,像村里其他人那样叫他小四或者像他老师一样叫他王颂和,他也许只会拿一颗或者几颗,想到这里,小四真讨厌这个表哥,永远不想再见到他。正在这时,这个让人讨厌的表哥也正轻蔑又厌恶地看了一眼小四,不过看到他两手空空的,破破烂烂,脏兮兮泥泞的样子,他又对小四的老实相显得非常满意,“海云仔,现在你回去吧,今天这里的事情不许告诉别人。”

“嗯”小四冷冰冰地回答道,他早料到这个表哥是不会分他一点点东西给他的,他不是什么好人”怪不得村里人都叫他混蛋,“还好我自己抓了一些”小四快速转过身去,同时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暗暗得意。

“站住”“你过来”小四正准备下楼梯时,突然又被古平叫住,小四被吓得双腿双手发抖,脸刷的一下全红了,不敢回头,直到古平粗壮的手递到小四面前,他从箱子里捡了一颗金花生递给小四。“这个给你,今天看到的事情谁也不要说,说了就把它还给我,记牢了没有”

小四深深点了点头。因为这颗花生,他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后悔,他不该拿表哥的东西。

其实从一箱子的金花生,大块的金条里取出一颗金花生,显得微不足道,古平本来就不把小四当回事,只是小四临走时削瘦的打动了他,古平也是个自幼丧母的孩子,他一瞬间貌似看到了童年的自己,他感觉小四这个没有妈的孩子特别可怜,这么冷的天气,大家都穿夹克衫了,他却光着小腿,穿着不合适的衣服,鼻涕邋遢的,和他自己小时候很像。怪可怜的。其实有时候,就算是坏人也会有好心肠的时候。

小四很意外表哥会给他一颗,他眼睛里闪了一道光,含着泪水,颤抖地接过,语气坚定的对他回答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回到黑乎乎的楼梯口,他侧过脸望了一眼二楼的房间,一间间的房间非常规整,虽然布满灰尘蜘蛛网,却小巧而别致。那是他第一次上老屋的二楼,也是唯一一次。

大门口地板上的鹅屎和灰烬还没有清理赶紧,巨大的木棺横在天井中间,小四看到木棺仿佛看到死人一样撒腿就跑,水桶也先不管了。

跑出大门外,呼吸到外头寒冷却清爽的空气,感觉经历了一个世纪。

他手里紧紧捏着表哥给他的那颗金花生往家跑去,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遇到,现在这个季节,田里山上的椪柑胡柚橙子都剪回家了,大家老老小小都围坐在家里包橘子了,他看太阳已经下落,天色消沉,远处有些许淡淡胭脂色的晚霞。他一阵风似的呼着大气地跑回了家。看见奶奶坐在灶膛烧火,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热腾腾的味道,他喊了一声“奶奶”,准备跑过去把手里的花生给奶奶看,但是耳边突然响起了表哥命令的语气:“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能说”又联想到黑漆漆的木梯、暗红色的棺材,他突然觉得好冷。奶奶这时看到了他,大声喊道:小四,你大冷天露着大腿干嘛?快去穿衣服!”

“知道了!”真的好冷啊,小四跳进房间,拴好房门的木拴,他把自己鞋子甩掉,又小心翼翼地脱下裤子,现在,他光着屁股趴在泥地上仔细清点了一下他“偷”回的东西,“哇塞,全是花生,颜色有些陈旧的金花生啊”两条裤管里的花生聚在一起,可以装满一菜盘了呢!他数了数,整整二十四颗,加上他握在手心的那一颗,总共25颗,每一颗花生都好像石头做的,重重的,实实的,每一颗花生都被小四的体温加热成暖暖的,小四为了确认是不是黄金做的,吐出一点口水,将其中一颗放在衣服上用力擦拭,再看,果然金黄闪闪,漂亮极了。他找到一个布袋,把其中的二十四颗全部放进去,然后塞在了他和奶奶睡的漆花木床下面。他把表哥给他的那颗放在了奶奶的头梳盒里。然后套上厚厚的裤子,鞋子打开门跑厨房吃饭去了。

晚饭喝粥,一盘冬菜,一盘芥菜炒千张。马上入冬了,天黑得快,小四吃了三碗厚厚的粥,把千张一根不剩挑出来全部吃掉。剩菜又放回稻草和旧布扎起来的圆形煨饭笼里,里面有一脸盆的炭火可以保温,爷爷去城里卖菜回来得晚,吃完饭锁了门便和奶奶各自提着一条矮凳到小叔家去帮忙包橘子,小叔的椪柑特别多,是平常人家的二三倍,因为小四家的橘子树都给叔叔了,大家都说小四爸爸懒,一点农活不干,果农不种果树的他是全村第一人,小叔家很富裕,早早造起了二层新房子,上下总共六间房子,四五万斤,除了睡觉的一张床,其余的空间全部堆满了橘子,小四每天放学写完作业浇完菜都要去帮忙干活,顺便听大人聊天。

为了橘子可以储藏的久,每个橘子外面都要包一层透明的保鲜袋,大家把一帖袋子夹在两腿之间,口子的那一头放在上面,拍打拍打,口子便散开了,一只一只地去取,将橘子放进去然后将口子扎紧,这样椪柑胡柚可以储藏好几个月,到来年三四月口感还很好,不过包橘子却是辛苦活,深秋了要一只一只去把冰冰的橘子拿起来,放回去,从早上坐在那里一直坐到晚上,手冷脚冷颈椎酸痛,为了将这么多的橘子快点包完避免风干,他叔叔婶婶的动作极快,跟机器似的,奶奶和妹妹却慢吞吞的,奶奶有白内障,找不到口子,而堂妹希希,她根本不是在帮忙而是在捣乱,她刚开始还包几个,没一会白色的保鲜袋变成了她的充气球,她吹一口气,袋子鼓了,可是她手还不是很灵活不知道如何把口袋扎紧,气立马跑了,她又接着吹气,又鼓又漏,她玩得痛快。大人只要她不哭不闹也不管她。小四比奶奶快一点,但是他做事太认真了,每一个包好的橘子都工工整整摆好,动作也就慢下来。他婶婶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夸话:小四就是乖,学习好又勤快,要是我儿子就好了!”奶奶听这话赶紧使眼色止住了婶婶的口。可是来不及了,对这个话题无比敏感的小四的眼泪已经默默流下来了,如两道细细的涓涓的小溪流,清澈无比,流进他薄薄的嘴唇,他尝到了咸涩,这时,更有两股浓厚的鼻涕也要汹涌而出,小四抬起手臂,在他干结着许多鼻涕渣子的黄毛衣袖口上狠狠抹了几下,左一撇右一撇,他鼻涕全花了。

“泡面泡面,妈妈我要吃泡面”希希玩腻了吹气球,叫嚷起来,正在忙着干活的婶婶瞪了这个不识趣的希希一眼,不耐烦地对叔叔说道“你去给她泡吧。”叔叔叹了一口气“你这个麻烦精,又让我少包一帖袋子”,却听话的起身,笑嘻嘻起来去泡面了。

小四听到有泡面立马止住了眼泪,随便抹了二下眼睛朝叔叔方向望去,刚才还万马奔腾的鼻子也立刻通畅了。婶婶故意捉弄他:“小四啊,听说你吃不来方便面的吧?”

“不是的,我喜欢吃方便面的!”小四紧张地朝叔叔喊去:“叔叔我要吃”

“呼呼,活干得不多,好吃的少不了你小子”叔叔笑道

他看着叔叔利索的站起来走进卧室,拿出二包方便面,丢了其中一包给小四。赶紧麻利地接住泡面,从橘山橘海中爬出来。欢欢喜喜地跑到叔叔边上去,从碗柜里捡出四只白色大土碗,二只一组,拆开一包将调料倒进去,叔叔提起热水壶,热呼呼的开水倒进去后,盖上盖子,没有一分钟便有香气飘出来,小四把调料袋里残留的一点点料粉倒出来,手指蘸着舔,全不顾刚刚橘子上沾上的厚厚的黑垢。

吃了泡面到家已经接近十点,他回家洗了把脸爬上床,很快睡着了,他已经全然忘记了床底和头梳盒里的金子。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起床去上学了,习惯性地去院子里找白色水桶,才突然想起来水桶昨天还丢在表伯家“糟了”他心想“不知道棺材抬走没有”赶忙去粥锅里盛了一碗粥,三下两下喝干净,拔腿就跑出门。“爷爷奶奶,我上学去了!”

爷爷奶奶在后面喃喃道:“真是乖乖孩子,一点不要人操心的”

表伯家的大木门同以往一样虚掩着,小四从门缝里往里看,看到堂前那棺材已经搬走了,他心里长长泄了一口气,推开门喊一声“表伯”白发斑斑的表伯坐在门后的灶底下烧火,看到小四进来微微笑笑亲切答应道“哎,来啦?要去上学啦”“嗯,拿桶”那几只大白鹅看到小四,扑闪着大翅膀向小四扑来,被表伯用木柴赶走了“人都没吃,畜生急着吃哈!”“小四,你知道不?樟下村村口的老松树下往河西方向走一里路,有口水塘,那附近蚯蚓最多,你今天放学回来去那里挖,晓得不?”

“晓得了”他是这所地主大宅的主人,也是孤独的看门人。小四答应着,把桶里的有机肥倒在灶台边上的灰塘里,晚上再一起倒菜园里去”

到了教室门口,看到周凌凌已经到了,她好不得意:班长,今天怎么来迟了!小四对她微微一笑,从脖子上取下钥匙把教室门打开:对不起,我今天来迟了

进了教室,把水桶放到桌子底下,将背上的书包放进抽屉,二个人把教室的六扇窗户全部打开,然后各自拿出语言书低声朗读起来。无意中翻到雷锋的故事一文,小四突然想起来雷锋的经典语录: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小四心惊了一下,想到昨天自己鬼使神差地偷了那么多花生,雷锋遇到这样的事情断然像他这样做的“难道我成了小偷吗?”他立马鄙视起自己昨天的行为,之前老师上雷锋的这一课时,他非常感动雷锋的无私助人精神,发誓要成为雷锋那样的人,还无数次幻想着要在大雨中把雨伞借给他人,有小孩不小心掉进水里他奋不顾身跳下水去救人,甚至救了小孩,他却牺牲了,他每次把自己感动地泪水直流。不过,昨天他当了一回小偷,现在他真怕人家知道他拿了花生。他琢磨着要不要把花生送回去,而且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东西还回去。

同学们一个一个走进教室,教室里就闹腾起来,尤其是小个子调皮鬼大三毛把手心里捂着的麻雀放出来,一群女孩子被四处惊飞的麻雀吓得四处奔跑,又叫又跳,还好麻雀撞向了刚刚打开的玻璃窗,顺着窗户往外飞走了。才安静下来一会,又看到梅梅桌子边一下子围起了一大堆同学,谈论着棺材底下掉出黄金的事情,她语气很夸张,她最擅长讲老房子里的鬼故事,大三毛也围聚过来眼睛扒拉地听稀奇。

梅梅家正是住在表伯斜对面,经常见她端着大碗靠在门口的石臼上吃饭,她正绘声绘色地说道。“我邻居家-住的就是以前老地主的房子,老太公耳朵聋的,他杭城打工的儿子昨天突然回来了”

同学们一个个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梅梅,“他家楼上有口棺材很值钱,他要运走去卖,结果搬棺材的时候,棺材底下还掉出了一大堆金条金块还有金花生,他棺材也不要了,让几个搬运的人拉走平分了,他自己昨天立马跑回杭城去了。”

“他发大财了”同学们一个个学着大人的口气夸张地唏嘘

“等下放学咱们也去那房子看看,找点黄金,肯定有很多遗漏的”大三毛信心满满地说道。“我也要去”有几个小男生也附和道。

小四感到很庆幸,梅梅没有提到自己,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没有人知道我当时在场、太好了”。

他又想起表哥冷漠的眼神,还有表伯苍老无依无靠的样子。“他发了大财会给表伯多点钱吗?”“表伯不用再辛苦种地了吧?!”小四想着,听到老师咳嗽着进来了

“立正”小四清脆响亮熟练地一声喊到,所有同学站起来,上课了。

放学了,他提着水桶往樟下村走去,老松树下,又往前走了一里光景左右,果然找到了表伯说的水塘,水塘边有亩肥田,他用灰铲随意挖了几下,果然看到几条肥美的大蚯蚓,小四高兴极了,伸手把它们一根根捡起来丢进水桶,又接着挖,没一会就挖了小半桶,这时他又去水塘里捞了一些飘在水面上的水草:哇塞,居然还有虾子乱跳,小四高兴地不得了,只可惜桶里装满了蚯蚓,没有地方放虾了,又没有网兜,他这下想赶紧回家去,找好家伙赶紧来捕虾!他蹲下身子他把鞋带扎得紧紧的,这样跑得快。

他返回家的路上路过学校,看到了几个女同学围聚在小店门口吃一毛一根的辣条,看到小四经过,她们故意夸张地喊“好辣,好辣”,小四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朝她们吐吐舌头“女孩子就是嘴馋”。

他头也不回地往表伯家跑去,正看到大三毛和几个男生离开的背影。小四心里嘀咕:“他们捡到什么了吗?”

走进表伯家的门,看到表伯还是坐在灶台边生火,小四唤一声“表伯”就去喂鹅了。

“你表哥昨天回来了,把楼上的东西运走了”他指指二楼木板卸掉的地方,古平没有把原来的门板装回去,本来完整有规格的房子,被这样一拆,像门牙掉了的人,可笑无比。

“你表哥真是不懂事啊!把房子搞得这样一塌糊涂,我等明天出太阳了,得找个木匠给修回去”

小四明白了,表哥的那些财宝没有给表伯的生活带来任何改善,他赶紧鹅喂饱,地板清理,提着小半桶肥料跑回家去,因为他想起来自己很忙,昨天都忘记去田里撒肥料了,今天不得不去,只能快速行动,赶紧撒完肥料再去捞虾,要跑的快,不然太阳就下山了,他火急火燎地跑回家。刚进家门就往厨房冲,被奶奶喊住了:“小四”

爷爷奶奶喜气洋洋又神神秘秘地把他叫到房间,从口袋的手绢里拿出一颗擦的干净发亮的金花生“小四,这个是你放我头梳盒的吗?”

小四说是的,告诉了奶奶昨天的经过,说这个是表哥给他的。因为他帮了忙。但是他没有告诉爷爷奶奶他拿了另外二十四颗黄金的事情,这个事情太丢脸了,他还在考虑要不要把它们还给那个自私自利,不要老爹的表哥。

“要死的古云,老婆不娶,老子不养,哪里的运气,活该他发财!”爷爷骂道。他难得一天不下雨在家。

“小四啊,你个傻孩子,怎么不多拿一点呢,这个是很值钱的,你表哥他拿了那么多,他一辈子不用干活了”

“到底有多少呢?都是些什么呢?你都看见了”小四说当然看见了,是我帮他拿上楼的。

爷爷摇摇头:你个傻孩子,没有那个命啊!不过奶奶拿着那金花生,乐滋滋的,小四虽然被骂了,看她那么高兴,只是也觉得高兴起来。爷爷在家,他就让爷爷去撒肥料了,他自己捞虾去了!

第二天放学,刚到家便闻到一股烧鱼的香味,进家门一看,是爸爸和新妈妈回来了,小四喊了一声爸爸,便要去写作业,他爸爸却说道:我怎么有你个傻儿子,见到金子不知道拿的?一条发财路就这样没了!”小四的新妈妈蔡梦云也斜眼笑着说道:“聪明灵活还真不像你爸爸!”后面的事情小四就不记得了,只是记得吃了鱼,爸爸和新妈高高兴兴回他们的家去了,小四原本就和爸爸不太说话,前年他重新结婚以后,他更是一年见不了他几次,虽然他只是住在离家不到十里路的镇上,但是却不太回来,回来也只是拿点东西,玉米成熟了或是甘蔗成熟了。新妈妈梦云皮肤白白的,年轻漂亮,嘴巴却轻佻,她这年才二十五岁。比小四的爸爸整整小九岁。村里人都说海云福气好,可是当她牵着海云的手在她自己的村子里行走的时候,她村里的人看到海云魁梧帅气的样子,都说道:“这样的男人要不是死了老婆,十里八村哪里能找到第二个啊!”

古人有词句描写美男子潘安的,说: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

樟石村的海云,也就是小四的爸爸便是长着这样的英俊潇洒的相貌,他又自小不喜欢干农活,十来岁的一个夏夜,小四爷爷让他去稻田里放水灌溉,他愣是让一条水蛇给咬了,当场吓晕倒,爷爷把他背回家的时候手肿的跟馒头一样,大家都以为他没命了,奶奶和两个姑姑吓得哭天喊地的时候,有个蛇医赶到了,看了一下他的伤口,说没事的,是水蛇咬的,伤势就和被泥鳅咬一样严重,可是他就是叫不醒。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他整整躺了二天二夜直到手消肿了才懒洋洋醒来。

姐姐和弟弟去田里干农活去山上砍柴的时候,他就陪在母亲身边烧火,收割的季节,稻子要抢回家忙得不得了,母亲干脆烧饭也交给他了,没想到他农活不爱干烧饭却有一手,人家都忙着农活的时候,他就到河里去捞虾抓鱼翻螃蟹,等到送饭到田里的时候,全家人吃上了香糯可口的米饭,下饭的是大白菜炖虾,辣椒炒鱼,鲜得全家人恨不得把饭盒也吞下去,大家都夸海云烧饭好吃,从此只要他在家就让他烧饭,十八岁初中毕业,他就去市里的一家饭店打工,跟着厨师洗菜切菜。二十出头就掌勺当上了厨师。

这个不喜欢干农活的海云,现在和新老婆一起在镇上开了一个小饭店。奶奶早上吃了早饭去梳头发现了金花生,告诉了爷爷,爷爷去饭店送菜告诉了爸爸,爸爸告诉了正在修理一条大白鱼的新妈妈。新妈妈听说有黄金,二眼冒金光,感叹道:“去年和你结婚什么金器都没有,要是我能戴上金耳坠,该多好看啊!”

海云便和老婆兴冲冲地把饭店关了门,爷爷菜也便宜卖给菜场的小贩,三个人提着修理了一半的鱼兴冲冲地一起回家了。

三个人回家的路上,村子里古平搬运棺材去杭城的事情已经沸沸扬扬了。奶奶于是肯定这颗黄金是小四去喂鹅的时候捡的。她非常开心,她对自己让小四给表伯喂鹅的事情感觉非常满意。信佛的她觉得那黄金就是老天犒赏她好心肠的回报。

等到爷爷几人到家,这一老一少二对夫妻像考古学家一样研究起那颗金花生:“肯定是真的黄金”他们将花生丢在地上,又丢了几个硬币在地上。“声音不一样,声音没有硬币那么轻,他们又拿出一把铜锁来比较,不一样,颜色比铜黄”

海云说了他要把金子拿走去打耳环,奶奶想这么大块金子,打一副耳环也用不了多少就同意了,她说:多余的留着,小四自己以后娶老婆要用的”

小四吃了鱼后就彻底把这件事忘记了,等他想起这件事就是一个多月后,爸爸和新妈妈回来了,给小四买了一双运动鞋。天气已经入了冬,小四上身加了一件军绿色的旧校服,脚上却还穿着那双脏兮兮的荣光鞋,他每天早上把脚伸进去都会感觉到冷,有时想告诉奶奶脚冷,让奶奶给他鞋子补补或者加一双厚鞋垫,可是天性贪玩的孩子跑出家门就忘记了。第二天脚又接着冷,小四获得了一双新鞋还是很高兴的,套进去试了一下,大小正合适,穿上新赞赞的旅游鞋一下子人都精神了,像个城里人,奶奶说。海云看了一眼儿子,眉目清秀乖巧的样子,心里有一阵喜悦。可是他没有注意到小四裤子已经太短了,脚踝都露在外面。

新妈妈递给奶奶一个小小的红布袋,另一边笑嘻嘻地打开来,露出二只圆形的小耳坠,“娘,这对耳坠是给你打的,你戴戴看”

奶奶眯着眼睛接过,轻飘飘的二只耳坠“哦”她微微一笑,那个笑里好多无奈,她眯着眼已经瞥见了新媳妇脖子上的金项链,金坠子,耳朵上的耳坠,估计戒指也打了罢!但她没有当面说穿。只微微一笑默认了如今的事实。就这样,古平送给小四的那颗花生,成为了彰显新妈妈的美貌和富贵的饰品。

小四虽然还小,却有一双洞察大人们的心事的眼。奶奶回房后把红布包东藏西藏、不晓得藏哪里安全,小四淡然地说:奶奶,你就戴在耳朵上吧,戴着没有会来偷。“那怎么行 ?这个耳环留着给小四以后娶媳妇用!”

“奶奶,你戴着吧!放别的地方会被人拿走的!”这句话很管用,奶奶浑浊的眼睛里有清水流出,她拉着小四的小手愧疚地说:“四啊,奶奶应该好好帮你保管好你的金子的呀!可是现在只剩下这一点了!太贪了呀!”

“狐狸精!”小四心里狠狠地骂道!

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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