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风光的悠闲与远离故乡的焦虑

王维的五言古诗《渭川田家》，描绘出一幅恬静的田园风光。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

这是唐代渭河平原上的一个村落，多少年多少代，很多农家的生活，与王维这首诗描绘的画面相差应该不会太大。平原上的春天日落很慢，夕阳斜斜的长长的，柔和而明亮。夕阳，斜光，土墙，村庄，静谧而安详。就在这“斜阳照墟落”时分，由窄窄的土巷之间，走来了一群牛羊，黄的牛，白的羊，如果牧童是个淘气而又有趣的孩子，或许会在牛或羊的脖子上拴串铃铛，那么此刻就能听到清脆细碎的铃铛声响。这样一群牛羊走过，村落幽寂的巷子顿时热闹起来。一个乡村老翁惦念着放牛未归的牧童，拄着拐杖靠着门扉殷殷相望。野鸡鸣叫，麦苗青青，蚕像睡熟了一样，桑叶却稀疏的可怜。农夫扛锄要回家，见到熟人便打起招呼闲聊起来。这样一幅祥和的春光晚景图，由不得人不羡慕，好想像他们一样，过这种安然悠闲的生活啊。

天色向晚，光线和时间都变得舒缓了。鸡鸭鹅上了架，牛和羊一一归来，牧童去往母亲身边，劳作一天的人，纷纷回家休息了，家园在把众生呼唤。早晨是曙光将一切散布出去，而傍晚则是回归，回归到静谧和安祥之中。

王维的另一首五言绝句，名为杂诗，也是读来上口浅显易懂。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王维与友人行朋酒之欢，席间与友人聊起家乡，迫不及待地问到：故乡房前那株梅树开花了没有？轻轻的一问，以微见著，宛若寒梅吐芳，让人确切感受到家乡一草一木在他心中播下的温馨。所问只是近况，却把他始终密切留意故乡每一细微变化的情感不小心全都暴露了。

王维也许很爱梅花，但如果是夏天，他绝不会这样问，因为梅花开在冬天。友人从故乡来了，正是梅花绽开的季节，这样问起来亲切自然。

友人从故乡来了，当然会带来故乡的消息。对于游子，渴望知道故乡的很多事情。可为什么于千万消息中，偏问了这一件？是寒梅正当时令的原因么？如果的确如此，恰恰说明诗人对于自然物候的关切，王维远离喧嚣隐居辋川，旷达之中也表达了他对自然山水的痴迷和热爱。

品味这首诗，或许能对现代人的焦虑有了一点理解。现在大批大批的人背井离乡，去寻求一种更好的生活。在钢筋水泥的丛林，在数字化的虚拟空间，在不是故乡的地方，很多人可能过上了相对富裕的生活，但难能不说心在流浪。离土地更远，却没有离天空更近。被物质的欲望放逐着，大自然神性的安慰也变得奢侈起来。在停不下来的奔跑中，幸福越来越像一个传说，而不该丢失的东西却已丢失了很多。在所有丢失中，最要紧的可能是丢失了与大地的触摸，丢失了农耕文明“天人合一”的安详表情。这或许是一个人内心最深刻的焦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