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样中生长:从英国的创意经济到中国的文创园区(01)
垂死病中惊坐起
1997年,日暮西山的大英帝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几乎彻底摧毁这个二战之后从未停止衰落脚步的国家——戴安娜王妃在隧道里出了车祸,撞死了。而因其同查尔斯王子的婚姻失败等原因导致的皇室对此事的消极反应,则进一步推动了英国民众的不满情绪,甚至连推翻君主立宪制的声音都喊出来了。辛亏股肱之臣工党首相托尼·布莱尔力挽狂澜,一头劝女王,一头哄民众,稳住了事态,控制了局面。
戴安娜王妃车祸现场
这次事件的本质是背后的英国经济问题。英国整体经济不可持续缺乏新的增长动力这一根本矛盾借着这个机会集中爆发了。幸亏年轻有为的托尼布莱尔力挽狂澜,拯救帝国命运于水火之中。能够在英国首相这个位子上一直干十年,其能力不是盖的。在戴安娜王妃风波发生的同一年,托尼布莱尔终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英国颁布了创意产业的振兴政策,并在1998年制定了相关的扶植行业分类目录,创意产业Creative industries一词也是在这一年正式提出的。
英国是最早提出“创意产业”定义的国家,其创意产业发展历程具有典型的特征。英国曾经是“世界工厂”,后来失去了制造业大国的地位。1997年5月,英国政府为调整产业结构和解决就业问题,首相布莱尔提议并推动成立了创意产业特别工作小组。这个特别工作组分析英国创意产业的现状并提出发展战略,提出把创意产业作为振兴英国经济的重要手段。
这几乎可以算是英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一次转型。英国几乎把包括罗孚汽车在内的所有的重工业企业及产业部门全都卖给了外国,但是保留了核心的科技产业部门,如罗尔斯罗伊斯的发动机部门以及各种技术研发的核心部门。
同时包括电影,音乐,表演,设计等基于个人的创意和专业创作能力的产业,成为了英国政府重点扶持的产业对象。
这个在世界上最早制定了版权法的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总是能在不断变化的商业环境中,找到新的方向和机会。他们及时而且机智的甩掉了那些虽然规模巨大,但是利润率并不高的生产型行业,把注意力和焦点全部放在了哪些具有独创性和独占性,并在未来市场中,可以起到引领性和决定性作用的创新创意型工作。
托尼·布莱尔提出了“新工党,新英国‘的口号
布莱尔政府颁布的产业扶持政策中,将这一类产业称作创意产业。而隐藏在这背后更重要的原因是:英国看到了面对像美国这样的超级对手,重复型的传统复制经济在互联网时代没有任何取胜的优势。最具有决定性的战场是越来越快的产业升级中创新领域的竞争。
1998年英国政府出台了《英国创意产业路径文件》,明确提出了“创意产业”(Creative Industries)的概念,并积极采取措施推动创意产业的发展,这些措施主要包括:在组织管理、人才培养、资金支持等有关方面逐步加强机制建设;对文化产品的研发、制作、经销、出口等实施系统性扶持;逐步建立完整的创意产业财务支持系统,包括以奖励投资、成立风险基金、提供贷款及区域财务论坛等作为对创意产业的财务支持。
而这种由于互联网和全球经济一体化所带来的巨变必将终结传统的经济模式,并创造一种全新的经济模式。
敢叫日月换新天
2000年,在新旧世纪交汇的时间点,曾经作为托尼布莱尔三人特别工作小组成员之一的约翰·霍金斯的著作《创意经济 The creative economy》的正式出版,创意经济这一划时代的全新经济学概念被正式提出,登上了人类发展的历史舞台,昭示着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工业革命带来了大量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工作的全职工作者,以及以雇佣制为主流的就业观念。创意经济终结了这一切。创意经济造就了大量的自由职业者,而这种全新的就业观念正在年轻的新一代中全面取代传统就业观念,而这也在导致了社会结构的改变。
这些自由职业者的自由,不仅是时间上的,还是空间上和思想上的。这些已经打破了旧时代职业观念禁锢的全新创业者们,他们依托互联网和经济全球化所带来的便利,以比以往任何时代更高的速度获取知识,创造出新想法,并用这些新想法做成一笔又一笔的生意。
这种新形态的以想法为核心的生意和以往的任何类型的商业交易都完全不同。这种生意投入并不高,但回报可能却极高。劳埃德韦伯用一星期时间创作出的音乐剧歌剧魅影,在伦敦乃至全世界的剧院中上演了30多年,到今天一直还在赚钱。另外一个更加众所周知的例子,哈利波特的小说成就了今天身价高达15亿美金的英国女作家jk罗琳。
成功人士亿万富翁女神罗琳
但是这两位著名的英国人,他们的创作并不是在英国颁布了鼓励创意产业的相关政策之后才开始的。劳埃德韦伯的歌剧魅影创作于1986年,这块罗琳的小说,哈利波特第一部,虽然创作于1997年,但是我相信她并不是因为看到了相关政策才开始写小说的。
英国人的厉害之处在于找到了关键的钥匙,利用一系列的政治体制设计,来把这些偶然性的事件变成必然性的产业方向。这就好像他们在300多年前的安娜女王颁布了世界上第一部保护版权的法令,而这一部出于为了让英国皇室的印刷公司发横财为目的的法令,实质上影响了全人类的知识产权体系的建立标准,其影响力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不管是创意产业还是创意经济,在当时,对于全球来讲,都是一个全新的词汇,英国是第一个提出这一新概念的国家,也是首先推出相关产业扶持政策目录的国家。这一目录随后也迅速被全球其他许多国家模仿和复制,几乎成为了全球性的创意产业定义标准(英国创意产业目录中的产业门类,在美国对应的提法叫做版权产业)。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从1997年到今天,时间已经过去了20多年。这一政策的成效有目共睹。上世纪90年代,铁娘子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主导的马岛战争之后,大英帝国几乎打空了家底。曾经独霸印度洋和大西洋的英国海军已经所剩无几,航母能卖的卖,能拆的拆。而20年后的2017年,英国全新的航母,伊丽莎白级首舰正式下水。曾经的世界总领袖宇宙总导师日不落帝国憋屈了几十年之后,终于重返航母俱乐部。广大的英国人民群众终于看到了一线死中得活的希望。看起来这根救命的稻草,真的有救命的可能。
全新的伊丽莎白女王号航母让英国重返航母俱乐部
英国同时还是欧洲最大的创意区,创意产业每年为英国经济创造700多亿英镑产值,占全国国内生产总值的5.2%。即使目前经济形势下,创意产业与其他产业相比仍具有强劲动力,且缓解了本国就业压力。(资料来源:《新华社专访:中英两国应加强创意产业合作》http://www.gov.cn/xinwen/2015-12/28/content_5028451.htm)
这一切和英国积极发展创意产业的国家战略是密不可分的。英国已经建立了非常强大的创意产业部门,创意产业贡献的GDP,占全国GDP贡献率产业排行的第二位,是支撑英国经济名副其实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在这一伟大的历史进程中,最重要的人物是首次提出创意经济概念的约翰·霍金斯。
世界创意经济之父约翰·霍金斯
记者出身的约翰·霍金斯本人有着丰富的影视传媒和知识产权领域的从业投资经验,并曾担任时代华纳和hbo在欧洲的总裁长达14年。他本人现在仍是英国电影艺术学院BAFTA的理事成员,是名副其实的传媒大佬。不仅如此,约翰霍金斯本人的知识和阅历极为丰富,游历全球许多国家。他曾是最早一批在中国改革开放后访问中国的外国记者之一。
他敏锐的洞察到一种新的经济形态,正在互联网的催生下诞生。这种经济形态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种经济形态。这种经济形态不依赖于土地,不依赖于生产规模,不能依赖于对市场的垄断,也不依赖于资金,而是依赖于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的创造力。(这让我不禁想起《走向共和》中袁世凯说过的一句话,只见过一个又一个的人,我从来没见过什么人民)
这种新的经济形态,霍金斯为其命名为Creative economy,被台湾人翻译作创意经济。创意一词在汉语语境中,已经根深蒂固的同改革开放后发源于台湾香港深圳等地区的广告策划创意捆绑在一起,并被包括中国大陆在内的大部分华语地区沿用至今。实际上用这个词来定义这种基于个人创造力的经济并不准确,也并不完全符合约翰·霍金斯提出这个概念时的原本的想法。造成了大量的误解和歧义,
不管叫什么名字,包括英国在内许多国家实实在在的GDP数字,充分证明了这一经济形态的客观存在。
这种全新的经济形态,其价值逻辑与以往的资本主义市场价值逻辑完全不同。这种新的经济依赖于人的创造力,取代了资本的主导性。在传统的经济中,人是随时可以被代替的要素,在创意经济中,人则成了不可替代的要素,而资本沦为了随时可以被替代的要素。那些靠头脑知识和个人创造力工作的人,从以前处于被雇佣的被动地位一下子转变成为了引领性的主导地位。
以这种新的方式工作和创业的人数越来越多,虽然也有很多人失败,但是仍有相当一部分人能够获得成功。靠想法赚钱这件事,已经变得越来越普遍和越来越现实。英国人仔细评估了创意产业中的经济要素和行业特征认为该产业在对于英国未来的出口方面的提升,具有相当大的潜力。同时他们也发现这些经营想法的创意型企业,往往规模较小,且缺乏启动资金。英国人还是下了死功夫,在这方面做了非常大量的研究和市场调查,并在很短的时间内,给出了相应的政策支持甚至资金的支持。
引用:英国对创意产业进行了大量的基础研究,除了《英国创意产业路径文件》和《英国创意产业专题报告》两份报告之外,英国又相继进行了相关的基础性研究:1998年,出版的《出口:我们隐藏的潜力》(Exports:Our Hidden Potential)研究了创意产业的出口政策与做法;1999年,发布的《地区的规模》(The Regional Dimension)研究了创意产业的地区发展;2000年,《下一个十年》(The Next 10 Years)从教育培训、扶持个人创意及提倡创意生活三方面,研究如何帮助公民发展及享受创意;2004年,《创意产业经济评估》(Creative Industries Economics Estimates)公布了创意产业产出、出口、就业等统计数据,介绍了产业的发展现状。这些研究为英国政府制订创意产业政策提供了完整的信息支持,从而保证了政府产业政策的有效性、连贯性、一致性。
自从1997年,英国工党政府提出创意经济,并开始扶持创意产业,十几年来英国的经济转型成功,创意产业成为GDP的第二大支柱。而英国发展创意产业经验在全球的推广也带来了巨大的商业机会和市场,充分活跃了全球经济和市场。而作为创意经济的最初提出者,约翰·霍金斯居功至伟,创意经济的提出以及创意产业的实践,可谓是挽救了工党,挽救了英国,挽救了世界经济。因此全球创意产业人士都称约翰·霍金斯为世界创意经济之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