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沉重的事

让人沉重的事

今天心情有些沉重。

刚上班接到一位朋友电话，有个熟人的亲戚查出肝癌，想到我院住院治疗，让帮忙找个医术好的专家看看。

这于我是常事。只要你在医院工作，亲戚朋友、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总有需要指引帮助、答疑解惑的时候。医院那么大，科室那么多，求医确实还是件耗时烧脑的事，能有个懂的人指点下，会方便许多。好在我“浸淫”医院多年，和各部门各大主任好歹混个脸熟，这事儿帮点小忙问题不大。

没一会儿，两位年轻人站在办公室门口，说找我。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医院才托人打的电话。

我问：“患者没来？”癌症患者本人不知病情，家属单独和医生沟通的事很常见。

年轻男孩轻轻笑了笑，微微向我欠身，手中的CT报告递过来：“我就是。”

我心里一惊，抬头再打量他，最多两秒，又扫过身旁那个女孩，收回了目光。

职业素养让我们在任何患者面前都表现得安然若素、举重若轻。患者的心态常有两个极端，那种把一些小毛病当泰山压顶的，我们要设法缓解他的焦虑，而对一些应当引起重视的躯体疾病掉以轻心的，我们又要叮嘱再三。所以每当遇上真摊上大事儿却云淡风轻的患者，我就格外产生一份敬意。

见得再多，今天也难免惊诧，还有惋惜。他太年轻了！

面前的他看过去不到三十，九零后是多么年轻的一代，在我眼里。

他中等身材，衣着朴素，偏瘦，肤色略黑黄，眼神很无辜很柔软，似乎承受不住多大力度的打击，可命运的恶魔偏偏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却在笑，我觉出一丝辛苦，很深。是身体的不适，还是狭路的绝望？我没有必要，也不忍心思量。

小伙儿是干水利的，身体一直挺好，去年十月单位组织的体检都没毛病，两天前的体检显示肿瘤很大，已确诊。他说没感觉哪儿不舒服，能吃能睡的，真不太相信自己有病，还是这么大的病。

往往是这样，等到有症状去医院，已经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机。现在各单位员工基本都享受定期体检的待遇，但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当医学也束手无策时，人们很容易相信宿命。

小伙儿今年二十九，正准备下半年和女朋友结婚，就是身边的女孩儿，从大学一直跟着他，吃了不少苦。现在不结婚了，想让女友回到她父母身边。

“你心态很好呀，就该这样，有时候心态比任何治疗手段都有效。”我真心实意地夸他。

“我还好，就是让家里人担心了。”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带着微笑，没拿CT片的那只手轻轻牵起女孩，把她拉近一点。

女孩白净素淡，长发乌顺，有点婴儿肥，说话间眼里已沁出一层雾。她侧过脸，不让小伙儿看到。

我也不忍看，和肿瘤科主任通过电话后，起身带他们去住院部。

床位很紧张，只能加床在走廊。周末正好有上海肝胆外科的专家来坐诊，水平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我帮着预约好，也免去他外地求医之苦。

安顿好后他催着让我回去，说大家都忙，耽误我这么久非常不好意思。

手头事情很多，我转身投入工作，多愁善感是奢侈的。

连着上晚班，查房到肿瘤科，恰好小伙儿的经管医生也当班，说复查结果出来了，已经肺转移。我的心又往下沉了一点，医生是位年轻的妈妈，和我一起叹息着。

他不在病房，请了假送女友回去，他坚持要女孩回自己家乡，才能安心治疗。

今天是周末，奔波忙碌的人们幸福感明显增强的日子，可是总有人的快乐和平静被戛然而止，从此能每天为生存投入奔波忙碌也成了奢望。

我眼前浮现那两张年轻的面容，本该洋溢欢笑和甜蜜的面容，祈祷命运能网开一面，让生命长久，让爱情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