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问篇》回顾总结之三
——君子如何立身处世(8--14章)
先看《宪问篇》的第七章,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如果把这一章与前后各章联系起来看,就可以发现孔子给我们开出了四个甄别君子的视角:君子之爱、君子之劳、君子之忠、君子之诲。这样,我们就可以准确把握“爱之”的“之”的内涵——仅仅是个人、儿女吗?联系前后文,你就可以不再拘泥于一个方面,甚至还可以推而广之。如果你真爱这个家、单位、集体、邦、天下,你怎么会不为此而劳碌呢?看到自己热爱的“之”有不对的地方,怎么能沉默呢?
所以接下来,编纂者再举实例进行说明。
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本章开出四个视角:君子之爱,君子之劳,君子之忠,君子之诲。下面举案例。
第8章。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本章举郑子产为起草一份外交文书,集众多贤士的智慧,协同完成。藕益大师点评说“作文要诀”,可以说是以画龙点睛的禅解方式,启发我们对本章内涵要作深入思考。这个作文要诀,当然不仅仅是说要告诉我们写文章的技巧,而是治guo理zheng的要诀,乃至个人正心诚意的要诀。君子就要像子产那样知人善用,人尽其才,人尽其用。
这是一个非常自然的过渡,从郑子产如何设计程序、组织实施,很自然地过渡到对历史古今人物的点评,并从中发现君子仁人的得失。
第九章,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问子西。曰:“彼哉!彼哉!”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本章孔子评价子产时用的是“惠人”,而评价管仲则用的是“仁人”。为什么?孔子是从大处着眼,从大事上来谈。孔子曾评价子产“犹众人之母也,能食之不能教也”。比如你对孩子好,不一定是爱,可能是溺爱,只喂养其身体,而忽略精神教化,这其实是对第七章、第八章两章的呼应。言外之意,上位者仅仅像一位母亲那样慈爱百姓还不行,还要善于教育教化他们。这真是孔老夫子的“春秋笔法,微言大义”,一针见血!
与子产被称作“惠人”不同,孔子将管仲评为“仁人”。对管仲评价如此之高,就连孔门高足子路、子贡都不理解,更别说其他人了。可孔子的观点视角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他善于从历史发展的大视角来看待一个人。管仲相齐,尊周王而攘夷狄,保存了中华文化;若从小事上看,管仲剥夺了别人的财产,别人对他还没有怨言,所以称管仲为“仁人”也是恰当的。《论语》的编者是提示我们,做好事不违背大节,未必全然合乎中道;有的时候小事做得不合适,但从大处着眼,却又有它的好处。君子就要像管仲那样,大处下手。做有利于天下,有利于百姓的大事。
[if !supportLists]第七章,[endif]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
这章讲安贫乐道是一种很高的人生境界,是紧承上章“无怨”而来。“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也”,真正有修养的人,一定会“贫而无怨”。真正的君子,不管贫穷还是富贵,都不会像小人一样胡作非为。作为“志于道”的士君子,不管难和易,都应该努力达成的境界。难的,不可退缩,要勉为其难,向难而行,先难而后获,无怨是目标;容易的,更不可轻忽,慢心不可长,无骄守敬不伐善是目标。
第十一章,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继续以孟公绰为例,探讨大夫和家臣之间的差别,暗含了君子的高境界。能做赵魏这样的大邦大家族家臣的人,未必能做滕薛这样小邦的大夫。为什么?格局有差别。做家臣(老),只要管好钱财田亩这样具体的事务,没有些许私心就行,而做小邦的大夫也是掌握了一邦之权柄,需要协调上下,沟通内外,这就是较高的格局和境界了。同时,也告诉我们,君子不仅要扬长避短,还要扬长补短。
第十二章,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藏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这一章,可与《孔子家语·颜回》颜回问孔子“成人之行”章对读。在孔子眼中,“成人”不仅是一个年龄上的概念,更是指人内涵的饱满。“成人”的概念更强调的是德行,除了智慧、勇敢、才艺、欲望之外,还需要“文之以礼乐”。
完美的人格德行什么样呢?《孔子家语·颜回》中记载的:颜回问于孔子曰:“成人之行若何?”子曰:“达于情性之理,通于物类之变,知幽明之故,睹游气之原。若此可谓成人矣。既能成人,而又加之以仁义礼乐,成人之行也。若乃穷神知礼,德之盛也。”颜回问孔子说:完美的人的德行,是怎样的呢?孔子说:通达人类本性的原理,通晓各类事物的变化,了解各种物象产生的缘故,洞察风云变化的根源。像这样就可以称为完美的人了。已经能够成为完美的人,再施以仁义礼乐来教化,这才是完美的人的德行。至于做到能穷尽事物阴阳变化的本质,则是达到了德行的极点。
两相对比,孔子对子路说的,比较浅显明白,用眼前的具体人的特点,再加上礼乐的熏陶教化,“亦可以为成人矣”,说明这个标准之上还有更高的标准。是什么?就是“穷神知礼,德之盛也”。这个话,如果对子路说,恐怕未必能接受得了。
第十三章,“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章。此章实际上是接续十二章来谈的。以公叔文子为例,此人季札称之为“君子”,能不能符合君子的标准,孔子还要求证一番。然而公明贾“时然后言、乐然后笑、义然后取”的评价,似乎有点言过其实。这样的标准,恐怕非“中庸者”难以达到,难怪夫子说“岂其然乎?”同时,也为下文蘧伯玉的使者评价蘧伯玉形成鲜明对比,埋下伏笔。
第十四章,“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章。“以防求为后于鲁”实际上表示了一种要挟,用自己的“实力地位”对别人进行要挟,肯定不是君子所为,因为君子讲求的是“凭德不凭力”。这又为下文“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做好铺垫。
评价人总要一分为二。从第八章到十四章,孔子对子产、管仲、孟公绰、臧武仲等人的品评中,我们是不是能感受到夫子观人识人的高妙之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