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追寻历史 ― 记江南之行(一)

北湖南埭水漫漫,一片降旗百尺竿。 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 ――李商隐·咏史
玄武湖,古称桑泊、后湖、北湖,晋元帝时修建,宋文帝元嘉年间(公元424-453)改名玄武湖,中国最大的皇家园林湖泊,一千多年来聆听了东晋、宋、齐、梁、陈的歌舞升平,吞咽了改朝换代的辛酸血泪和凄风惨雨。如今斯人远去,唯有紫金山不离不弃,明城墙紧紧相依,鸡鸣寺的钟声将黎明轻轻唤醒,湖里的荷花每年依旧亭亭玉立。“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此刻湖中的荷花朵朵开得正艳,荷叶片片舒展,湖面荡漾的波纹似张张笑脸,游人如织,脚步轻快,没有南唐中主笔下的物添愁人消瘦。桥上常青的雪松,棵棵挺立,以倔强不曲的身姿和刚直不阿的品质打动着湖水的无限柔情。

阅江楼,明太祖相中的风水宝地,亲笔写下《阅江楼记》以示来历,楼阁修建中途因故停止,直到本世纪初2001年重建之后才结束了“有记无楼”的历史。阁内布局围绕明太祖和明成祖两代帝王的功绩铺开,一楼陈列了太祖《阅江楼记》和明朝十六代帝王史,二三楼以郑和下西洋瓷画为轴展示了明朝灿烂的文明文化。和江南三大名楼黄鹤楼、岳阳楼和滕王阁相比,阅江楼同样有故事,也有其军事意义,但历时并不如三大名楼久远,因缺少诗词名篇而少了几分生趣和吸引力。崔颢的《黄鹤楼》、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和王勃的《滕王阁序》延续着三大名楼的生命力,阅江楼还稚嫩了些。其脚下的天妃宫承载着郑和顺利归航对妈祖的感激,静海寺记录了中国海上丝绸之路以及郑和下西洋的历史意义,二者乃阅江楼的羽翼。六层高楼矗立在狮子山背脊,高处看人生得另外一番格局。

总统府书写了一部中华民族近代史,一部探索史、屈辱史和抗争史。其渊源可追溯到明初的归德侯府和汉王府、清朝两江总督署、太平天国天王府和中华民国总统府。归德候府是明太祖安抚元末农民起义军陈友谅之子陈理的赐所;“汉王府”之汉王即朱棣次子朱高熙,此王打着皇位的主意,不肯去云南赴任,赖在南京住进归德侯府,从此便有“汉王府”之称。清兵入关后,清政府为了统治南方,先后在此地设立了江南总督署和两江总督署。1853年太平天国攻占南京后,洪秀全在两江总督署原址建造宫殿,即轰动一时的“天王府”。1912年孙中山先生在此宣布就职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总统府从此诞生,民主政府将封建王朝送进了坟墓。
府内从外到里依次陈列着从明朝到中华民国的人物事迹,无论是惨烈悲壮,还是感怀古往,几百年的沧海桑田全都浓缩成一幅幅图画。画中似乎浮现出一艘艘船只,浩浩荡荡将江南的粮食丝绸和陶瓷玉器等奇珍异宝通过京杭大运河一路从南到北,北京城的富足繁荣离不开江南这片肥沃土地的供给。画面里林则徐在田间试验新兴农耕技术,这位虎门销烟的民族英雄在道光十二年(1832)到十六年期间委任江苏巡抚,极力推广新农具新技术,推动鱼米之乡农业的发展,在南京留下了难忘的人生回忆:“斜日西风万柳条,栖鸦流水旧魂消。即今仍踏长干路,官爱江南为六朝。” 《敕治两江》的油画将五位清朝两江总督刻意安排在同一框里,张之洞、李鸿章、左宗棠、曾国藩、刘坤一都与南京结下了不解之缘。曾国藩之弟曾国荃带领湘军将天王府付之一炬,似乎烧得越彻底越有政绩,这抹不掉的伤痛回忆。李鸿章曾在此创办金陵制造局,留下了大量的工业遗产,也留下了炮火硝烟,淮军攻入南京城,击溃太平军,让没落的清王朝抓住救命稻草。 刘坤一创办的三江师范学堂成就了当下的南京大学、东南大学、南京师范大学、南京农业大学等著名学府,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教育才能根本改变观念和命运。汪伪政权在此地的可耻行径让多少人痛彻心扉,不忍回首。太平天国、湘军屠城、南京大屠杀,不到一百年的光景,这座多灾多难的城市,曾经流下了多少伤心欲绝的泪滴?总统府这部有着辛酸味的近代史,让人掩卷而思。

玄武湖的荷花开得正艳,给绿水增添了夏日多情的色彩,阅江楼目不转睛注视着江面,妈祖情结在人间延绵,总统府画里的年代感和沧海桑田,风云人物在历史的舞台上演,十朝古都血泪浸染,后人又能提交历史怎样的答卷?“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记戊戌季夏江南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