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于贪婪和愚昧的女人

2019-03-02  本文已影响85人  水仙书生

2016年春节前,我和当事人老高到豫北某个小城,追讨欠款。

欠债单位的老总叫白梅花,四十岁左右,瘦小身材裹在白色貂皮外套里,长相不过中人之姿,眼睛看人时稍稍有些斜视,令她眉目中带了些许风情。

白梅花和老公,本是乡中学教师。十几年前双双辞职,下海办企业搞经营,前些年赶上形势好,赚了不少钱,成了当地知名的企业家。

她和老高之间的纠纷,是因承兑汇票引起的。

老高是资金中介,依约将一千万元打到白梅花公司账户内,却没有拿到相等金额的票据,钱也被白梅花拆东墙补西墙挪走了。之后老高多次讨要欠款,都被白梅花拖着不还。

我拿到老高提供的证据之初,就怀疑白梅花以做业务名义,设了个骗局。因此在听她无耻耍赖声称无钱可给时,忍不住怼了她几句。

她斜视着我,恼羞成怒说:“你这人说话咋恁难听呢!我又不是不还高经理的钱,只是现在周转不开,我老公在柬埔寨刚承包了修高速公路的大工程,等资金回笼后立马还钱。我和高经理打交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问问他,我啥时候说话不算数?”

对于她这套指山卖柴的推诿,我压根不信。无奈老高还对她抱有幻想,不想把关系搞僵,乞求白梅花赶快想办法,因为那一千万,也是别人的钱,他也急得要命。

显然白梅花不相信老高的话。这个狐狸般狡猾的女人,早将老高的家底摸得一清二楚,就连一千万这个数目,也是老高能扛得住的债务底线。

事实确实如此。

但精明的老高早做了最坏打算,他和老婆办了假离婚手续,将名下房产股票都转到她的名下。

第一次讨债无果而归。

过了不久,我们又一次来的时候,见白梅花身边跟着个矮胖身材的中年妇女,蓬头垢面,衣衫邋遢,白梅花走到哪儿,她就愁眉苦脸跟到哪。白梅花毫不掩饰对她的嫌弃。

和上次来时一样,白梅花总是在不停地接打电话。那女的就和我们一起,干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等着,过了一会,她和我搭话,问我们是不是来要账的。

我反问她是干啥的,她说要账,白梅花欠她两千多万。大约看出我有点不信,她几乎是哭着和我们比惨。

原来她娘家和白梅花是一个村的,俩人自小同学,后来她嫁到郑州北郊陈寨,老公是城中村村民,做建材生意,赶上拆迁,家里分了几百万拆迁款和十几套房。知道她手里有钱的白梅花,就来找她,动员她把钱存自己厂里,给她一分五的高息。存了两年,她觉得这比做生意轻松、来钱还快,就充当起了中间人,把村里邻居、亲戚们的钱,都牵线搭桥存在白梅花这里。

白梅花起初很守信用,按时付息。这让她对白梅花的经济实力和经营能力越来越信任。

到后来,她不但把白梅花付给她的利息也存起来利滚利,就连自家的租房客和附近做小生意的人家,也在她的鼓动下,将辛苦积攒的血汗钱,存到白梅花厂里。

“几万、十几万、几十万的都有。”愁眉苦脸的她说,“有晚上在夜市推车卖烤串的,捡垃圾卖废品的,早餐卖胡辣汤豆腐脑的。现在给不了钱,人家整天围着我要账,把俺家东西都搬得精光,俺家房子外墙上的瓷片都被揭掉了,逼得我没有活路,我找白梅花要钱要了半年,一分也没见,要不是俺二妞才三岁,我早都跳楼了,今年过年我也没敢在家,住在厂里等着还我钱,再不见钱,我就死在这。”

“别说了!”打完电话的白梅花走过来,恶声恶气地打断了她的絮叨,“大年初一那天,她闹着自杀,把我家煤气阀打开,幸亏发现得早。你们别听她瞎说,哪欠她那么多。等过一段高健回来,欠你们的钱就都能还上。”

高健是白梅花老公。

这一次我们又是空手而归。

夏天我们又来要债时,得知白梅花的众多债主,自发成立了一个债委会,推举在县城有些头面的人物做主席。债委会的人去了一趟东南亚,把高健带回老家,让他偿还债务。不知高健立了啥保证,反正没过几天,他又返回了柬埔寨,留下白梅花在老家应对烂摊子。

最后一次要账时,白梅花的态度越发恶劣起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

我和当事人老高商议,决定做起诉准备。

诉前调查得知白梅花夫妇名下企业,光欠各家银行贷款都是数以千万计,厂房设备等抵押物都已被法院查封、冻结,白梅花和高健名下也没有房产、车辆,她住的豪宅都登记在亲友名下,出行坐的破桑塔纳,也是她妹夫所有。并且发现白梅花集资欠债,远远不止老高和女同学几家,如果能一一罗列名单,数目一定不敢想象。

此时老高也才明白,为何当地政府要让白梅花和她的企业,名义上还存活着,他们担心的是,如果她的信誉和企业都破产了,会让事态更混乱,这个泡沫,谁也不想戳破。

送达法院传票的时候,我和老高又一次从郑州去往豫北小城。春天来了,黄河滩上的万亩油菜花,开得恣肆灿烂,渲染着生机无限,似遍地黄金耀眼璀璨。

路上听焦虑的老高说,陈寨那个女的自杀了,她最终没能撑过严冬,用一条绳索将自己从愚蠢贪婪中解脱。

车上一阵沉默。不知她身后留下一地鸡毛般的债务,能否像随寒风飘落的雪花,在阳光下消散融化,不知又有多少人亡和家破,在局外人看不见的咫尺和天涯。

作为一个代理了近三十年案件的民商法律师,我敬畏经济规律,正如季节的更替变化,谁也无法违背抗拒。地上人间,草黄草青,萌生杀伐,年年岁岁,一茬又一茬。

可悲的是,总有一些幻想着一夜暴富的人,一头钻进钱眼里,鲁莽盲目地堕入贪欲之狱,即使变成倍受煎熬的厉鬼,也不愿停下伸进油烹鼎沸中、妄图攫取更多财富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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