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 花 合集一
楔子
这故事当从哪里讲起呢,是那个深秋时的萌芽还是暮春时的躁动,她已懒得去追踪滥觞了,因她后来发觉,或许他们很早很早就在某个空间相识并相知了。
这姑娘初见他时他正处于热恋中,快乐得像个傻子,彼时他还未长出翅膀。
姑娘长了双慧眼,不过这慧眼倒不是识英雄的慧眼,一眼识出的是他的可怜见儿。
再见他时也不知他怎地长出了翅膀变成了天使,还是个不争气的天使,坠入了虚空的天使。
不是翅膀不顶用,是他受了心伤,长出什么都不顶用。
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姑娘经历了几场苦痛也一脚踏空正巧也落入了那片虚空,一时找不到出口,拔剑四顾心茫然中便想着抬头寻寻光,恰巧就看见了头顶这位正在坠落的天使,天使坠落得缓慢,他的脖子许是被划破了,飘洒出蓝色的流光。渐渐地,整片天空都洒满了蓝色星光,在星闪的映衬下她仔细瞧了瞧这位发着蓝光的天使,这一瞧便是心中许下了日后默默守护的心愿,这眉眼和身形好似早已就印在她心中。
于是她毫不犹疑地伸出双手接住了这位天使。
天使没死成。
一
姑娘凭一己凡人之力徒手去接从天而坠的天使,况且这位天使性别男,不仅不似寻常天使那般娇小可爱,还是不同寻常的一位大老爷们儿,你问她怕不怕?
不怕是不可能的,娇弱如她,怎能不怕砸。
但是,当他从七点三公里的高空坠落至她头顶约五米的距离时,她被他重力加速度所携带的那股垂直的飓风吹得她睁不开双眼不说还跑不脱,只能如柱子般杵在原地动弹不得,闭上眼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飓风似是裹挟着他的气泽,经绕她周身时竟不似先前那般猛烈,是带有一点点苦涩的温和。
姑娘打小喝惯了浓茶,平日里不嗜甜。
这微苦的气泽正对了她的口味。
于是她坚定地,绝不缩回双手地接住了带着咖啡店香气的他。
三米,两米,一米,怀中。
然后,她骨折了。
姑娘虽是个凡人,但既然能踏入这片虚空,也是个不同寻常的凡人,骨点小折予她来也是可以自己打上石膏的,包裹完毕照样能给他寻仙草熬汤喂药。
怎么喂进他腹中的,自然是用嘴。
天使跌落至她怀中时以为自己到了西天极乐净土,因一片黑暗的眼皮子外忽然有一股和煦的金色光芒引的他不得不睁开双眼瞧上一瞧。
这一瞧他笃定了他入了天堂门,眼前这来引领他的人不是仙女是什么。
他眨巴了两下眼皮子,仿佛用尽浑身力气说张嘴说话,缓慢地,有晨雾沉于喉般地,轻唤了一声:“光。”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了他那一世的最后一句话,亦是他这一世的第一句话。
二
先是风声“呼呼”震耳,而后“哐当”一下子姑娘胳膊一沉失去重心,身子向前跌去,一阵剧痛袭遍全身一股外力仿佛要震裂她的五脏六腑,她瞬间便昏了过去,头斜斜歪在天使的胸口下方,也就是天使的腹上。
天使这一声“光”字说在姑娘昏睡之后,姑娘并未闻得。
天使唤她仙女也自然不是因为瞧见她长得有多天仙。
还要感谢姑娘身旁的这棵大树啊,俗话说得好:“大树底下好乘凉。”大树不仅能为众人遮日头,还能遮风挡雨挡翅膀,若不是这棵大树亭亭如盖也的树冠刮了一下那天使的翅膀,姑娘就不只是简简单单骨个折的事了。
昏睡过去的天使和昏睡过去的姑娘二人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片方圆几百里唯有一棵胡杨的沙漠中,躺了两天一夜。
这片虚空由人心所化,姑娘刚进入时分明是一片汪洋,她在一艘小船上漂流。天使醒来后说他进来时分明是宇宙空间,他站在水星上。姑娘问他站在水星上时是如何区分水星和土星的,说不定是金星也未可知。
他说颜色不同,气味也不同。
为何又化作沙漠,二人也悟不出其中的法理。
不过二人在这沙漠中无聊时又实在是没什么可聊时也讨论了很久这个变幻规则,当然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毕竟这是天机。
最终姑娘总结结论说这是随机变幻出来的而已,没什么道理可循。
但后来二人想要出此虚空之时,发现必须要找到这虚空的破绽才能找见出口。要找见它的破绽自然必须要懂得它幻化的规律和契机。
这个时候姑娘就开始抱怨了,说都是因为天使内心太过于干涸,没有一条流动的小溪造成的,心是死的就不会有出口。
天使在嘴上不愿落她半分,说这沙漠是他二人共同幻化出来的,二人都有责任。
“如果心中没有小溪,那也不光光是我心中没有,你心里也是没有的。”
在同天使吵架这件事上姑娘也坚决不败下阵来,道:“谁说我心中没有,我心中早就有了,一直都有,既然你说是二人共同的责任,那就是差你的,就是你没有才造成的,你一点都没有,所以我们永远都出不去。”
天使瞪了姑娘一眼便转身去找水喝了。
三
两天一夜后,先醒过来的是天使。
毕竟姑娘的胳膊压在他的身下,头靠在他腹上,硌得慌又压得慌,于是身体同意识挣扎挣扎着就醒了过来,只为了换个柔软舒服的地方继续沉睡。
虽是醒了,但他并不想睁眼,就想这样一直沉睡在无声无形的空寂里。
他闭着眼向右边滚了那么一滚,觉着还是硬,于是又滚了一滚,忽然又感觉身上哪哪都不舒服,不是这里痒一下,就是那里神经跳一下。再滚,还是不行,继续滚,滚啊滚滚啊滚便差点被呛死,这回他不仅不得不睁眼,还不得不站立起来。
他滚入了水中。
是一弯清澈的湖水,正巧他口渴得不得了,湖水不深,翅膀在水里扑腾了几下站起身后便复又蹲下喝了几口水,湖水泠泠清甜,这丝丝甜意裹着这股沁凉从喉咙入体仿佛不走食道而走血管,清清凉便随着血液流动至身体的每个角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透心凉,心飞扬。”正是如此。
于是他不得不清醒了。
他猛回头,他心茫然。
他起身环顾四周,望不到边的黄沙,想自己从未去过沙漠,做个梦怎会如此逼真。面前这弯月牙型的湖水虽然长得有些诡异,但这水也清澈流动得真切,尤其是刚刚喝进肚的感觉,就是瓶冰雪碧啊。
念及至此他再次蹲下往口水又撩了几捧水,再次确定,嗯,果真是水。复又洗了把脸,确定,确实是水。
清澈见底的湖水映出他的形容,他瞧着眼皮子底下水镜上的这张脸甚为陌生,说不上的哪里奇怪,赶紧转移目光,他想,梦里的自己大抵是失真的,果真更帅了。
水也喝了,镜子也照完了,想着这湖还能做些什么,多难能的一弯湖水啊,还如此清澈甘甜,怎么着也要物尽其用。思来想去,觉得可以再洗个澡,就是不晓得梦里洗澡会不会在现实中尿床。
蹲在那里只考虑了两秒,两秒后他便脱光了身上长短衣衫钻进了湖水中。
哼着小曲闭着眼泡在清凉的湖水中约莫一炷香工夫时,他耳朵里传来女子的声音,由远至近。他右边嘴角斜斜上扬,心道:“果真是个梦啊,想到什么就来什么。”
他开始设想这女子的形容,自己的梦境必须得按自己设计的来。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身材好,白……”
脑海中还没来得及画好她的模样,这女子的声音便已近在耳边,像夏日里炽热的阳光射进耳朵里,穿透耳膜,直抵大脑尾状核。
“喂,我胳膊不听使唤了,你会接骨么?”
“这台词不对啊。”他心里嘀咕。
“你先出来吧,我要痛死了。”
他啪地一下睁开双眼,眼前并没有人,果真还需继续想象,现在只是出现了声音,实体还得努努力。
“你转过来啊!”女子虽厉声,但也有气无力。
他惊了一下扑腾了几个水花,转过身来,果见一女子立在湖边,且这女子,她,好生眼熟。
他上下打量她,想从脑海中搜寻出是哪位和他有过什么情什么怨的姑娘,打量到脚边,发现她光脚踩在自己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