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
张鸣自六岁以来,跟着他的师父学艺。他师父是青城派所在的青城山脚一个无名的小道观里的当家。上山去青城派求艺的青年壮汉络绎不绝,而他的小道观却无人问津。因此张鸣的师父很穷,连累到他的徒弟也饥寒交迫。道观失修,逢雨漏水,逢雪则冻得屋子里的人瑟瑟发抖。终于有一天,师父把张鸣赶跑了。师父说,今天你满十八岁了,该为你的父母报仇了。张鸣听了顿时一惊。没想到自己还有段血海深仇。他静静地听师父说出了当年的往事,双手握紧了拳头。
半年后的一天,张鸣来到福建一带。在此之前他去了七十六间寺庙,也没有找到他的报仇对象。在一家云来客栈里,他一边吃着饭,一边静静地想着他的心事。忽然,他看见一个光头从二楼的楼梯口处冒了出来。张鸣内心顿时一紧。
半年以来,他不知敲坏了多少光头,却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不过他看见光头也产生了条件反射,手心微微冒汗。
张鸣注视着那个光头上来,大约四五十岁年纪,眼角和额头略微有些皱纹,两条浓密而斑白的眉毛长得飘出来,好似两条扫帚,似笑非笑的眼睛露出精光。一望而知就是个内功深厚之人。张鸣发现他头上有六个圆点,黄色的布衲,脖子挂着粗大的佛珠,佛珠黑又亮。
“又是一个和尚。”张鸣心道,“不知是不是我的仇人了?”
张鸣正想一探究竟,不料光头和尚竟然直接来到张鸣桌前,微笑一点头就坐了下来。
“这也太不客气了!”张鸣心想。
张鸣正欲问询和尚,没想到和尚倒先开口了,“这位施主,听说好像你找老衲很久了。”
张鸣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吗?
张鸣说道:“这位长老,你怎么知道我找的是你?”
和尚微微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道:“你已经出名了你不知道吗?”
张鸣一怔,问道:“有这回事?”
和尚说:“至少在佛门界是如此的。河南洛阳的白马寺惠通师傅的头是你敲破的吧?浙江杭州的灵隐寺达能老和尚的胳膊是怎么断的?还有泉州的清净寺智登禅师的右脚大拇指淤血了一个月是怎么回事?至于相国寺明聪和尚少一片耳垂、卧佛寺的立明和尚断了两颗门牙就更不消说了。”
张鸣额头上微微冒出一层汗珠。有点不好意思看着眼前的大和尚。
“这么说,你是替他们报仇来的?”张鸣问道。
“不是,我是来了结你的心事。”大和尚道。
“你说吧。”张鸣淡淡回道。
和尚道:“你找的仇人并不是一个和尚。”
“难道是一堆和尚?”张鸣插嘴道。
“根本就不是和尚,更不是光头。”和尚正色道。
“不可能。”张鸣一怔,“我师傅亲口对我说的,杀我父母的仇人是出家的和尚。”
“你被蒙骗了。事实的真相是你师傅才是杀你父亲之人……”还没等和尚说完,张鸣一把掀开桌子,一拳向和尚打去,用的正是师传的天罡伏魔拳。这一拳的威力犹如惊涛骇浪,猛虎下山,直击和尚的心口。速度之快,客栈在场的四十七个人都为之一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气场镇住了。
可就在拳要到达胸口之际,被和尚一个化心掌挡住了。张鸣那一拳所带来的摧山震虎的内力犹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击不中,张鸣还没等刚才桌子上的醉鹅、熟牛肉、花生米、酒瓶子掉落在地,就展开第二招——凌空而上,双指作剑,指向和尚的光头。张鸣心想定要戳你个血窟窿不可。
不料又被和尚的清风拂穴手轻轻一拂,张鸣便整条手臂都偏向一边,戳了和尚旁边的木柱一个窟窿。
张鸣明白和尚内力较自己为强,便使起了魂影身法,想围着和尚前后左右飘动,趁他转身缓慢之际偷袭。
和尚重达一百八十五斤的身子移动起来确实稍慢了一些。数招过后,竟真的被张鸣找一个空隙,可以在和尚的屁股踢上一脚。
还没等张鸣上脚,突然一枚黑色的飞镖带着无形的气流飞了过来,直插张鸣的脚和和尚之间的空间。只要张鸣的脚一伸过去,就会吃上这枚黑色的飞镖。
张鸣自然不会冒然伸脚了,朝飞镖来处看了一眼,大吃一惊。因为他看到了他的师父。
他没想到是他师父阻止了他,他大惑不解,呆在一旁。脚也凌空悬着,如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
和尚见张鸣停手,自然也停了下来,淡淡的望着不远处张鸣的师父。
张鸣师父一头花白的头发上扎个发髻,两鬓飘飘,抬头纹有一寸来深,可见是个深沉之人。不料他却说道:“徒儿,跟为师走吧。”
“师父,不行啊,这和尚刚才污蔑您,说您才是我父母的仇人。我正和他算账哩。”张鸣急道。
“他说的话其实没错。”师父淡淡的说道。
“啊?”张鸣以为自己听错了,犹如突然被雷劈了一样。
数日之后,在长安城外,有一个人蹲在沙地上痛哭流涕。熟人如若走近一看,就知道他是张鸣。他所以哭泣,是因为他失去了他的师傅,含辛茹苦养育了他十几年的师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那天,他听了师傅的话,突然间受不了就跑出去了。只留下这一僧一道两眼相对。
张鸣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他是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师父的话,所以他为获得一个仇人而失去了一个师父而痛苦不已。
但如果他知道后面的事,也许他不哭了,只会直接长眠于地下吧。一时无法接受真相,血管爆发而亡。
那天他的师父和和尚远远地站着,互相说道:好久不见。不知情的观众还以为他们是曾经的怨侶呢。
“没想到当年那个人竟然生出了这么傻的孩子。那怎么办呢?”和尚说道。
我们假扮路人帮助他吧。
张鸣哭完了,抬头望向远方。远方就来了渔夫到他身边。扶了他起来。对他说道:“我的你父亲的生前好友。”
“我父亲是干嘛死的?”
“我只知道他曾经爱过一个人。”
“那不是废话吗,不爱怎么会娶妻生子?”
“可是他是和尚啊。”
“啊!我父亲竟然是这种人。”张鸣又补充道:“少林寺的吗,那里还有他的档案吗?”
“不是,是法华寺的。”渔夫说。
“好的,我马上去看看。”
张鸣跑死了三匹马,终于来到法华寺。那里的和尚惧怕他,只好给他奉上了当年的档案记录。这些记录里显示,真的有个叛逃的和尚,他是犯了色戒,还打伤了十八个同事。
后来这个和尚还把寺里的方丈慧和禅师打死了。
张鸣没想到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大坏人。他觉得他死有余辜。复仇的心思淡了许多。
于是就去找师父了。可是找了半个月没找到,遇到了一个乞丐。这个乞丐说,曾经遇到他的父亲,说他的父亲不是个坏人。当年的慧和禅师是意外死亡的,不关他父亲的事。张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那个乞丐说当年的情景是这样的:
张大彪携妻而亡,妻子已怀怀胎十月即将分娩。但和尚们还是冲追不舍,要他回去接受惩罚。最后慧和禅师心慈,当着众和尚面说,你能接我三掌不死就可以不再追究。他们在空地上,慧和年过六旬,白发和白眉白胡子齐飞,用上绝学洗髓经中最厉害的是神华掌,第一掌就打得张大彪吐口鲜血,第二掌就打得张大彪肋骨尽断,眼来第三掌就万万承受不了的。不料他接了全然没事,原来他接之前,慧和通过传音密语告诉张大彪几句心经“无为有出,生而不灭”他猛然惊醒,运气护体,那第三掌的掌力竟悉数反弹回慧和禅师身上。本来慧和禅师早有防备,怎知用功过度,突然抽筋,气息一岔,竟受了重伤。数日之后,不药而亡。于是和尚们更开始追杀张大彪了。
那天和尚对他奄奄一息的张大彪穷追不舍,他们躲到山洞里,遇到了张鸣的师父,恰逢妻子正要生产,师父便为其接生。生出了张鸣,这时妻子难产而死。张大彪也身受重伤。
张大彪听到洞外声音震天,要把他除之而后快。自知难逃一死,变央告张鸣师父刺他一死。谢罪。
师父从了。和尚看到大彪已死便不再追究了。
师父埋了张鸣父母,后把张鸣养大成人。
十八年以后,师父就叫张鸣报仇。
然而师父并不知当年的真相,后来慧和禅师的徒弟大和尚找到了他师父,告诉他慧和之死与张大彪无关。师父才知,于是就想了结恩怨。阻止张鸣继续找和尚报仇。
乞丐说完就走了。把张鸣愣在了原地。
张鸣没想到过程原来如此复杂。心想虽然我父亲并不是那些和尚杀的,但他们也有迫害之嫌,所以敲坏他们几个脑袋也算一笔勾销。
除此之外,师父虽然刺了最后一剑也是被父亲所求,所以师父并没有错。那么错的到底是谁呢?
张鸣想不出,于是就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