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犹若惊鸿照影来

连日来的雨天竟也掩不住大上海的风流繁华。

林画棠怯怯的朝车窗向外看去，形形色色的路人各有活计，各有各的姿态。来来往往穿行在微雨中，奔赴不同的征途。她难以言说现在的心情。她向来是不轻易出门的，尤其是堂而皇之的坐着林公馆的汽车出行。是以人人皆晓林家大小姐天姿国色，落落大方，却从无人知林画棠是何许人。只因为她太卑微，卑微到甚至林家自己人都常常忘了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汽车在林画棠的沉思中停了下来，不知何时，大小姐林听雨已经由馨儿扶着下了车，待林画棠回过神来，只见林听雨唤着自己，满脸无奈。于是急忙下车。

“哎呀，画棠你又被什么怔住了？叫了半天也不应，你可知道若是害我上课迟到有多丢人？就应该听母亲的不要带着你来。”

林画棠低眉顺眼的听着姐姐的训，自顾撑起油纸伞，微雨滴落在伞上奏出隐约的乐章，她便沉醉于此。还好，林听雨的注意力已被吸引到油纸伞上，和馨儿一起取笑着林画棠那柄过气的油纸伞，身姿婀娜的移步前行。

面前是长长的古老巷子，地上的青石板在雨后显得愈发精神。这寒酸的巷子与身着华丽西洋裙子的林家大小姐格格不入，她几次面露难色，却还是咬牙坚持往前走。

这厢林画棠却忍不住的喜悦自心底升起，看到这古巷她竟有种心安的感觉，仿佛这就是她生长的地方。确实如此，似她这样的人儿，确是更适合这样的地方。

可同时她也疑惑，林听雨为何肯屈就自己到这种地方来。她只知道林听雨为了说服林太太来这上课，可花费不少心神呢？

走了好一会儿，林听雨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到了。心里不免抱怨，这学社怎会如此偏远，不过，她也是自作自受，甘之如饴的。

风雅学社！

匾额上四个硕大的墨字映入眼帘，不似那些镶金嵌银的牌匾气派，却别有一番韵味，果然对得起这风雅二字，林画棠暗想。

进了大门，林画棠才真心领略到什么叫一草一木皆成美景，亭台楼阁的布置严格按照古时的规矩，当然林画棠只在书中见过，今天才算开了眼界。

还没来得及用心观赏，林听雨就催着她走了。她恨不能一步三回头，将这山水都刻进心里。

由专门的人带领着穿过无数回廊，终于到了讲学的地方。林画棠惊讶的是绝大半人都是小姐，正在里面谈笑风生。不由感叹，果真自己是个过气的人了，原来当下女子求学真是再平常不过了。

林听雨取下丝巾交给馨儿，回头嘱咐林画棠和馨儿在外头等着。林画棠习惯性的低下头，轻声答应着，却无法忽视里间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

不多时，原本喧闹的讲学大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是一阵窃窃私语，兴奋，羞怯。林画棠好奇抬头，只见在离她最远的讲学大厅的尽头，立着一个着月白色长衫的身影，如临风的竹，清峻，郎朗如斯，如古籍中款款而来的公子，虽看不清面容，已为其神韵而倾心。

此时，她方才明白来这里求学的人为何女子居多，总归是怀着和林听雨差不多的心思吧！此刻，她脑海里萦绕的全是那句话：犹若惊鸿照影来。虽不知恰当与否，但在林画棠心里，只有这般风花霁月般的人物，才担得起这句话的意境。

可是那个人一会儿就离开了，讲学的另有其人。林画棠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又想到来时没看尽兴的景色，便找个借口独自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