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孤儿
江夏城外,有一渔村,村里有一户鳏夫名叫孙安,孙安老婆死后没留下一儿半女,也没钱再娶,眼看着近天命之年,自己就要断了香火了,整日里只能唉声叹气的,也没想出个办法。
这日,孙安眼瞅着天气不错,便划着自己的小船去江上捕鱼。孙安撒下网后,点燃大烟,就在船内眯着眼休息,静待鱼儿入网。
过了一会,孙安睁开眼,忽然发现江上竟起了薄薄一层雾。孙安暗道不好,赶紧起身收网,收着收着,孙安发现网似乎变重了,里头似乎有收获。孙安心下一喜,拉网的速度越来越快。
拉了半晌,孙安发现不对劲了,平日里收网似乎只需半袋烟的功夫,今日一袋烟的功夫都过去了,怎么还没拉上来,这时孙安又发现,江上的雾也变厚了,船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水流飘荡的声音。
孙安心下一紧,手上收网的速度又快了些,渔网是他吃饭的营生,轻易不能丢了。
又拉了半袋烟的功夫,孙安只觉得手头一轻,渔网终于收上来了,他松了口气,也来不及去看网里是啥,便撑起鱼竿凭着记忆,在茫茫大雾里向江边划去。
“哇!!”
一声婴啼忽然在船舱里响了起来。孙安惊吓之下,身形不稳,险些掉进江里,然后挣扎了几下,倒在了渔网旁边。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凌乱的渔网里似乎有个东西在蠕动,那声啼哭似乎就是这个东西发出来的。
孙安壮起胆,把渔网慢慢的一层层解开,那东西也慢慢露出了原型。只见那东西如普通包裹大小,缩成一团,周身被水苔包裹,看不见里头是个什么。
孙安抱起那团东西,将周身的水苔一点点剥离开去,赫然发现竟是个熟睡的男婴,只见这男婴与普通婴儿无异,只是头部有两处凸起,脚踝处与手腕处有些鱼鳞状的东西。
“坏了,不会是把龙族的孩子给打上来了吧?!”
孙安暗道不好,传说长江江夏段里生活有龙族,长期以来与人族和平共处,只是没有人见过。这次自己把传说中龙族的孩子捞上来了,要是龙族怪罪,自己可担当不起。孙安看了一眼这孩子,正在熟睡,刚才那啼哭,可能只是个意外。
孙安想着,赶紧趁着这机会,把孩子放回水里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孙安抱起孩子,走到船边,准备把这孩子放进水里。
“嘿嘿嘿!”
不成想,这孩子刚沾到水,就睁开了双眼,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看向孙安,咧着小嘴嘿嘿笑着。
就在这瞬间,江面上的大雾也消散了,和煦的阳光直直的洒在了孙安与这男婴身上。
孙安看着这男婴,脸上也渐渐露出了笑容,心里的喜悦顿时战胜了恐惧。
孙安一把收回放在江面上的手,将男婴一把抱在了怀里。
“不还了,捡到了就是我的儿子。”
孙安毅然决然的把男婴抱进了船舱,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平时睡觉的垫子上。然后划着船向江边驶去。
此后,渔村里的人都知道孙安收养了个男婴,起名叫孙建。孙安这个老鳏夫的日子从此有了色彩,每天都乐呵呵的出门干活打鱼,回家养娃逗娃,再也不似从前那样整日里抽着大烟,闷闷不乐了。
只是别人问到孙安从何处收养时,孙安只是打哈哈,从不明说。
一年过去,这孙建逐渐长大,但让孙安郁闷的是,这孙建似乎长得要比别人家的小孩吃的多一些,长得快一些,别人家的一岁小孩尚在襁褓,这孙建已经能下地行走如飞了。
又过了一年,这孙建已然口齿伶俐,行动自如,宛若一翩翩小君子。孙安高兴的时候,也慢慢开始烦恼,因为随着孙建的长大,孙建自己也慢慢发现了身上的异于常人之处,比如自己头上的两个包已经慢慢长出了犄角,手腕处与脚踝处的鱼鳞也慢慢开始增多。
为此,孙建没有少在村子里被人笑话,对此,孙安虽然心知肚明,但也只是解释说是病变引起。好在孙建年纪尚小,心地单纯,没有多疑,孙安才瞒了下去。
又过了两年,孙建身上的变化越来越明显,犄角越来越长,帽子已遮盖不住,脖子处也慢慢长出了鱼鳞,只能在夏天也戴着围巾,孙建为此饱受折磨,整日闷闷不乐。
这日,孙安从江上打鱼回来,只见从房间里传出来一股血腥味。孙安大惊之下跑进屋里,只见孙建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的血泊里,血泊里赫然是一片片的鳞片。
“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呀!”孙安抱着孙建痛苦。
“爸,我是不是个怪物,我不想当怪物!!”孙建呢喃着,慢慢昏了过去。
此事后,孙安每天无论去哪里,都会将孙建带着,以防止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只是每次打鱼带着孙建时,鱼群都会避开孙安的船,几次下来,孙安的船每次颗粒无收,眼看着家里就要断粮了。孙安决定带着孙建去城里做工,以此养活一家。
孙安二人刚进城,就在城门口看见告示说衙门在招劳役,孙安急忙带着孙建来到衙门口排队,等候招工。
不一会,从衙门大门右侧走出来一名头戴斗笠,穿着雍容华贵的白衣女子,只见这女子像感应到什么一样,忽然站住,朝着孙安的方向看来,然后缓缓走了过来。
“请问,这孩子是你的吗?!”这女子走到孙安跟前,问道。
孙安心里顿时一紧,知道这一天终归是来了,正主找上门来了,但孙安心里早有准备,强硬解释道“这孩子当然是我的,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可否摘下帽子,让我看看。”这女子也不急,继续客气道。
“你说看便看,凭什么,要看脑袋回去看你老公的去。”孙安说着,忙扯住孙建的手向城门走去,便是连城里也不准备再待了。
可惜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等走到城门口时,城门早已经下了锁,孙安无奈,只能在城门附近处寻了个酒店住下,准备明日一早,便带着孙建离开。
夜里,孙安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孙安看了看熟睡的孙建,心里暗道该来的还是要来。
孙安开门,门外便是白天那名戴着斗笠的白衣女子,只见这女子也不言语,径直走进房间,关上房门,然后看向孙安,取下了头上的斗笠。
孙安看去,只见这女子头上赫然是两只犄角,他再看看熟睡的孙建,心里顿时明了,自己这几年的辛苦终究还是白费了。
“是我错了,你把孩子带走吧,有什么处罚,我也认了。”孙安叹了口气,走到一旁拿出大烟抽了起来。
这女子也不言语,走到床边,看到孙建脖颈处,因为抠龙鳞而留下的疤痕,叹了口气,道“当初你误抱他上岸,机缘巧合下,使得他躲过了妖蛟的捕猎,实际上是救了他。但你万不该把他留在岸上这么久呀。”
听完这龙女解释, 孙安才明白,当日江上起雾,是因为妖蛟得知龙族诞子,想要浑水摸鱼,趁龙女虚弱,抢食龙婴以助修炼,自己误将龙婴抱上岸,使得龙婴的气息在江中消失,侥幸逃过一劫。
“但龙族在人族眼里始终是异类,即便如我一般,能在上岸时隐去浑身龙鳞,可这龙角却是无法隐去。”龙女说着,站起身来,道“念你对我龙族有恩,私藏龙婴的事情就不追究了,另外,这些珠宝算是对你这些年照顾麟儿,对你的报答。”
话音刚落,孙安桌上便出现了一摞各式珍宝。
孙安抬起头,看向还在熟睡的的孙建,道“能不能让我陪我儿子最后一晚。”
龙女犹豫了一下,叹道“最后一晚。”
说完,便翩然离去。
这晚,孙安便一直坐在桌前,抽着大烟,看着熟睡中的孙建,脑海中满是这几年生活的点点滴滴,脸上的表情也不停的变换着,有喜有悲。
眼看着月落日升,孙安收起烟杆,将桌上的财物打包好,便准备离开。忽然,客房的门被重重推开,走进一名同样戴着斗笠的黑衣女子,这女子瞥了孙安一眼,也不言语,径直走向熟睡的孙建。
孙安只倒是那龙女换了身衣服,也不搭理,收拾好后便抬脚走出了房间。
“哎哟,你谁呀,哎哟,好疼!!”
房间里忽然传来了孙建的惨叫,孙安心下一惊,转身跑回房间,赫然看见这黑衣女子,竟然一手掐住孙建的脖子,一手呈刀状,就要往孙建心窝处掏去。
不好,孙建脑海里马上闪过了妖蛟二字,只见他一个大跨步跑到桌前,拿起桌上的花瓶重重的砸在了黑衣女子头上,黑衣女子吃痛,手上力道一融,孙建滑落下来,一溜烟连滚带跑爬到了孙安身后。
“儿子,你快跑,这里交给我。”
这时,客栈里的伙计们闻声也跑了过来,看到脑子脱落的孙建,心下好奇,纷纷议论道“这人谁呀,咋头上还有两只犄角,怕是妖怪吧。”
“可不是嘛,正常人谁头上有角啊!”
孙建正欲拿起一旁的板凳,与孙安一同对付那黑衣女子,听闻这些议论,手里的板凳不禁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那黑衣女子见状,噗呲一笑,道“早知如此,与其在人族受如此大辱,还不如当日在江里让我吃了进补呢。”
话音刚落,这黑衣女子便极速向孙建扑了过来。
“儿子快跑。”
孙安猛的一把将孙建向门外推去,然后自己死死的抱住了黑衣女子。
“碍事!!”黑衣女子眼见这孙安几次三番碍自己的事,心中大怒,手中五指成刀,一把切穿了孙安的腹部!
“噗!”
孙安口中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双手仍死死的抱住黑衣女子,眼睛看向惊恐不安的孙建道“儿子,快跑呀,是爸对不起你,快跑呀!!”
黑衣女子闻言,嗤笑到“你还能做什么!”说罢,一脚踢开孙安,走到瘫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孙建面前,一把将其拧在手中,道“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好好的在江中让我进补了不好吗,非要上岸。”
说罢,黑衣女子沾着鲜血的五指缓缓伸向了孙建胸口。
孙建闭上眼,眼前一片黑暗。
忽然,一阵狂风大起,孙建感觉自己扑通一声又掉在了地上,混乱中,耳中只听得不知来自何处的一声威喝,“妖蛟,今日你终于自投罗网了。”接着,便与旁边的几名客栈伙计一道昏迷了过去,
几天后,老鳏夫孙安在城中客栈被杀的消息传回了渔村,据说是因为孙安无意中得到了贵人相赠的财物,惹得歹人眼红。
渔村的里正赶到城里时,四处没找到孙建的尸体,也不知是死是活,只好把孙安一人拖回村里埋了。
半年后,孙建回来了,身形也更高大了些,还戴着一顶斗笠,村里的人差点没认出来。
他在临江的一处高地,重新将孙安安葬,并重新刻了墓碑,墓碑上刻着“慈父孙安之墓—不孝子,孙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