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之斗
【九洲芳文】精英培训二期
01
老秦的哈利走丢了。
哈利陪伴了老秦十年，老秦的妻子走得早，退休后他听从了老孙头的建议，去宠物市场带回了哈利。
老秦清晰记得初见哈利的情景，他一进宠物市场就看到了这只羊，浑身雪白，孤零零地躺在笼子里，气息微弱，眼神清澈可怜。老秦一眼就看中了它，并取名叫“哈利”，希望它和自己都能笑哈哈，什么事情都顺利。
从此，老秦和哈利相依为命。转眼老秦已到古稀之年，眼花了，牙掉了，事儿也记不住了。他明明记得昨天午休的时候，他关好了哈利的笼子，谁知等他睡醒，羊去笼空。
老秦弄丢了他的哈利。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老秦茶不思饭不想，觉也睡不着。他走遍了他和哈利去过的小区、公园、广场，就是不见哈利的影子。
“寻羊启示？对，我可以去贴悬赏公告，寻找我的哈利！”
老秦一拍脑门，立马起身，找人帮忙悬赏。
寻羊启示贴出去了，小区门口、大街上、购物中心，甚至犄角旮旯，老秦都不放过。
这下老秦的心踏实了，不用出去风吹日晒，人在家中坐，就等哈利回来。
很快，寻羊启示就起效了。第二天起，老秦的门就没关上过。找上门的人络绎不绝，都带着羊。毕竟三千元的悬赏费对旁人来说是不小的数目，可对老秦来说，哈利是无价之宝。
老秦每天的心情如坐过山车，开门时的激动欣喜，很快就变成了不是哈利的失望痛苦。
距离哈利走丢已经一个星期了，老秦仍遍寻未果。
这天夜晚，看着哈利的照片，老秦睡意全无，他做了个重要的决定。
02
当秦娇在电视上看到声泪俱下找羊的父亲，是又气又恼，立马拨通了哥哥秦望的电话。
“哥，你看电视了吗？咱爸竟然在电视上找羊，那个叫什么哈利的。真是荒唐，丢死人了。你都不知道我婆家的人都怎么看我的？”
“娇娇，咱爸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你说他到底想干啥，不就是个羊吗？难道比咱俩还亲，至于闹上电视吗？这事咋办，我还没跟他联系，你跟他说吧！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没等秦望说完，秦娇就撂了电话。
秦望打开手机，搜索，画面出现，父亲熟悉的脸出现在电视上，因情绪激动脸涨得通红，声音颤抖，头发满是花白，佝偻着背，浑浊无神的眼睛看着摄像机。
“大家好，我是老秦，我要找我的哈利，它是一只羊，它自小陪伴我，对我不离不弃。上周因为我的失误，哈利跑丢了。希望好心的群众看见它，一定带它来见我，我愿意出五千块，感谢好心人……”
看着父亲哽咽欲哭的样子，秦望赶紧关掉了视频，他找到父亲的电话，拨通。
“小望，我的乖儿子，你终于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还有娇娇，你们都多久没跟我联系了？”
“对不起啊爸，我们工作都挺忙的，不过很快啊，我和娇娇就回去看您。爸，您最近忙什么呢？”
“哦，没什么，没什么。”
“我好像在电视上看到您了，您在找哈利，还悬赏五千？”
“哦……我的哈利走丢一个星期了。你跟你妹都不管我，我决定了，谁给我找到哈利，我不但要给他钱，我还要把房子、存款都给他，谁都没有我的哈利重要……”老秦嗫嚅着。
另一边的秦望急了，“爸，您真是糊涂了。找羊就找羊，说什么房子、存款的事。”
“嘟……嘟……”老秦挂了电话。
03
“哈利啊哈利，你是自由了，你看看我……这次能不能成功，全靠你了……”
第二天一早，老秦正看着哈利的照片睹物思羊，就听见了邦邦响的敲门声。
“鱼儿上钩了。”老秦心里想着，迅速抹了一把脸，脸瞬间下沉，有了丧的味道。
刚开门，女儿秦娇一把推开进来，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儿子秦望在后面跟着。
“爸爸，哈利丢了您怎么不跟我们说啊！要不是我哥说起，我还以为您在家颐养天年呢！都怪我，爸您别担心，哈利我一定帮您找回来！”
秦娇人如其名，打扮得花枝招展，高跟鞋跺得老秦的老房子嘎吱嘎吱直响。
“我这不是怕耽误你们工作吗？你们那么忙！”老秦低着头，像犯了错一样。
“爸，工作哪有您重要啊！您放心，从今天开始，找羊的事交给我跟我哥，您该干啥干啥！”
老秦讪笑着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儿女因何而来，可不是为了他相依为命的哈利，而是为了他的房子和存款，他这个老房子虽然破旧，但好在地段好，还是学区房，百万都不止。这些都不重要了，儿女回来了，他一个老头子也不孤单了。
自那以后，秦娇秦望每天除了朝九晚五上班，其他时间不是陪老秦在家里，就是在外面找羊。再看看老秦，每天出去打牌健身，按时按点回家，有人做饭，有人洗衣，好不欢喜。
转眼又半月过去，一儿一女越来越心焦气躁，而老秦却愈加心平气和，好像全然忘了找哈利的事。
这天下班一到家，秦娇就把哥哥秦望拉到一边，焦急地说：“哥，我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你看爸，这几天跟没事人一样，我感觉这当中必有蹊跷。得想想办法啊？”
“要不我们再多拖点人帮着找找哈利，咱爸最主要的是想找到羊，先找到再说。”
“对啦！哥你提醒我了，要不这样，我们再给爸买只小羊，让他先养着。然后就说哈利找到了，可是已经失足掉进护城河里了，再找几个目击证人不就行了。爸看见小羊，估计就顾不得伤心了。反正我们必须得打消爸赠房赠存款的想法，那是咱兄妹俩的。”秦娇越说眼越亮，唾沫星子乱飞。
“这样骗咱爸不好吧，要不我们再商量商量？”
“还商量啥，万一其他人把羊送回来了。爸一激动真的送房送钱，咱俩喝西北风啊！”
“行吧。我去找小羊，你找个替罪死羊的照片，再去找几个老乡当目击证人。”
“成交！”
04
秦娇秦望正按计划进行着，马上就可以保住房子和存款。谁知计划却赶不上变化。
那天一早，老秦出去晨练了，秦娇在厨房做饭，秦望正准备去上班，一开门就怔住了，大喊秦娇过来。
秦娇走到门口，只见一只羊蹲坐在门前，不是哈利是谁？哈利身上挂着一包鼓鼓的东西，秦娇气的一把扯过那包东西，刚拿过来，哈利呲溜跑进屋，直接钻进笼子里躺下。
“哥，快看，有两千块钱！”
秦望看着秦娇拿着钱兴奋的模样，又一眼瞥见，包里还有东西，“这是什么？快打开看看!”
秦望打开信，只见上面写着：
“老秦，哈利给你送回来了。孩子们都在家，我就不过去叨扰了。看我说得不错吧，孩子们还是挺在乎你的，都回来陪你了。咱俩的交情都四十多年了，你就听我一句劝，别什么都自己扛，啥都不想麻烦孩子，你看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弟妹走得早，你好不容易等孩子出息了，就都放飞了，自己一点念想都没了。这哈利羊能做什么呢？它都陪你十多年了，它也老了，时日不多了，就叫它再陪你走一段吧！哈利走后你怎么办？我们的日子也开始倒数了，也该享享天伦之乐了。不过咱俩的赌你赢了，孩子们都回来了，我老孙头愿赌服输，奉上我这两千块钱。老秦啊，你听哥哥的吧，早点跟孩子们说实话，想他们多回来就直说，别伤了自己的心，也别骗孩子们，伤了他们的心！”
秦望拿着信的手颤抖着，秦娇看完信哭出声来，妆都花了。
“咩……咩……”笼子里的哈利站起身来，看着门口。
老秦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羞红了：“你们，你们都知道了？对不起！”
秦望走到父亲身边：“爸，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是我们错了。”
“爸爸，对不起，这是孙伯伯的两千块钱，您拿好了。”秦娇赶忙递过去钱。
“爸，一会儿我跟娇娇先各自回家，收拾收拾。明天开始，我先带着孩子过来陪您。您看怎么样？”
“好啊，好。你们先回去吧，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老秦送走儿子女儿，坐在沙发上，左手摸着哈利，“辛苦你了，多亏你孙爷爷的好点子，你去治病了，我也治了治心上的老毛病。咱俩都不是困兽了，就快要解脱了。”
右手拿着老孙头的钱，“果真姜还是老的辣！还是你老孙头有办法。”老秦说着，嘴角咧出大大的笑，而老泪，则不受控地流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