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做大城市里的小市民
年前我休假回家，表姐打电话说自己和一帮朋友在唱歌，约我过去喊几嗓子。我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打车来到我们县城刚建起来的号称是空间最大、设备最好的KTV。
服务员蹩脚的普通话与店内金碧辉煌的土气装修相互配合，联手泄露了这家店糙劣的气质。推开表姐所在的包房时，她伸着脖子正在试图点着嘴里叼的烟。看到我进来，她像是有点尴尬似的把烟放了下来，热情地招呼着我，向自己的朋友介绍说，“这是我表弟，在北京上班”，“北”“京”二字发音加了着重。
和表姐的朋友们彼此照面简单打过招呼后，我坐在表姐旁边，安静地看着她们嚎唱。从她们的打扮能够看出她们对于时尚潮流的后知后觉，流行款式的衣服在身上东拼西凑出走样的潮流零碎感，本来是白嫩的皮肤非要涂抹一番，显露出她们急于摆脱乡土气息的冒失努力和尝试。
我很无聊，拿出手机看起了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这算不算一种修行），静等着她们唱完唱够，离开。
一伙人散了之后，我和表姐进了一家热饮店，聊起了天。
“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啊？”
“抽着玩，一个人太无聊的时候就抽一根，刚开始呛得厉害，后来习惯了，发现抽烟真的能对抗无聊。一个人就在那一吸一吐的，就好像能让周边都安静下来，能够想很多事情。”
“女人还是不要抽太多，老得快！你这一年过得怎么样啊？什么时候回来能见到你身边有个男人啊？”
“这几天相了三次亲了，都是在外地打工过年才回家集中相亲的男的，有两个男的嫌我太高，另外一个自己个子较高但比较色，第一次见面就动手动脚的，让我给骂了一顿。”
表姐身高1米8，从小我们一起上学、长个子，她带着我玩沙包、跳绳、跳皮筋，我带着她玩足球、篮球、乒乓球。我跟她说，她的同桌真漂亮，她对我讲，我们班第一名那个男生真好看！后来，我考去外地上大学，她辍学，在家做服装、超市收银员、饭店迎宾小姐，三教九流，简单且自由。自由惯了，一直就单着。
“现在待在家，我妈天天催着我找对象。老住家里，我嫂子总处处挤兑我，跟她吵架，我妈还向着她，估计是觉得老了以后还得靠儿子儿媳养着。过了年我想出去打工，北京怎么样，有适合我做的工作吗？”她说
“北京不好，雾霾太严重！”
“咱家这边也是啊！经济不发达，还学人家雾霾。”
“北京房租贵、物价高、人多、交通拥挤。”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也听很多人说过，但是我自己没有亲身经历，总觉得这些都很遥远神秘，有点让我向往。你自己这么嫌弃这些，又为什么不回家呢？”
“因为我在那里看到了许多可能。”
“啥意思？”
“打个比方，好比我们以前上高中，每天只能死守着教科书看，什么漫画、小说统统没有机会去看，而进了大学，有了偌大的一座图书馆，你看什么是你的自由，你会在许多书中发现原来文字还可以这么写，知识还可以如此‘性感’。”
“我有一个朋友，在上海待了几年，回来时嫌家里脏，就订宾馆住，我们都说她装，她这种算不算你说的‘可能’里的一种啊？”
”算，还是刚才那个比方。从高中到了大学，有的人呢就利用业余时间去图书馆，发现、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了，这些兴趣爱好甚至成为他们日后立足社会的本领。而有些女生可能就不愿意吃太多苦，没有厚积薄发那个觉悟和耐心，就利用年轻美貌去陪酒陪唱傍大款，赚得又快又多。这些人以为进阶的快速方法就是忘本，到最后自以为自己走在了社会上层，其实骨子里还是鸡毛蒜皮，没有涵养，只是虚胖。“
“要怎么样才算得上是你说的有涵养？“
”这么说吧，有借钱刷信用卡分期付款买苹果6s却每天还要挤地铁不舍得打车上班的，也有拿着一般手机边挤地铁边看书学习的，有用尊严换钱再拿钱买尊严的，也有不断充实自己遇事大大方方不躲不闪的。“
”我想去北京试一试！“
“我也希望你去试一试，大城市机会多的是。但我就怕你看看高楼大厦，逛一逛游乐园就以为是见过世面从而满足了，就好比去一个地方旅游只不过是拍几张照片发朋友圈就证明你去过这个地方长了见识似的。”
“不会，你多教教我。“
”我现在没有既定成型的成功经验，现在也在按着我跟你说的这些原则一步步走着，至于到最后能不能成功也不敢保证！“其实我心里的想法是，成功的标准各不相同，如果有钱有名望是成功，那我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成功不了。但我一直自信，对于我明白了许多道理，可能相比一些人来说已经很成功了！
“我再好好想想，你等我消息。“
”好。“
贾樟柯的电影《世界》中，里面的主要场景叫“世界公园”，公园里有世界各地著名景观的微缩复制版，里面生活着许多小地方来此打工的人。贾樟柯在电影手记中写道：当人们面对这些精心描绘的风景名胜时，世界离他们更加遥远。我想生活在其中的那些人物，表面上可以在毫无疆界的世界中自由行走，实际上处于一种巨大的封闭之中。埃菲尔铁塔，曼哈顿，富士山，金字塔······人们能复制一种建筑，但不能复制一种生活，一种社会制度，或者文化传统，后现代的景观也无法遮掩我们尚存太多启蒙时期的问题。
同理，我一点也不想身处一个大都市，却忽略它本身能提高我学识、开拓我眼界、磨练我能力的东西，而一味追求她在另一方面所呈现的浮华、奢靡、名利这些本质上是小市民的追求。所以，依然在大城市奋斗的人，请考虑清楚，不要最后没有进阶成功还丢失了原本的质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