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
《野.猫》[鲲专属]
文/素国花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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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江朝平成年间,摄政王江荀野辞去职务,将权力交还给小皇帝,换来逍遥王职称,从此风花雪月,颓废得不成样子。
江荀野备了一份先皇的空白诏书,他的小舅舅临终前托付给他的,是尚未具备监国能力的小皇帝与江朝江山。
那一年,文武重臣均以为他会带兵谋反,江荀野确实带着重兵围堵京城,可他却带着那个小皇帝,亲手送他上了皇位。
在文武百官的目光下,站在最前,缓缓半跪下来,高呼万岁。
他的亲信,同他一般,交付生命与忠诚,跪在他身后。
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摄政王,根本就无心那个高位。他会将重要的事带上上书房,同那小皇帝一同商议,所有功勋,都带着小皇帝的名义颁布。
世人均知小皇帝治国有方,却不知摄政王功名盖世。
百民参奏堆了一书案时,摄政王拿出了一封先皇空诏,可他求的,却是离开朝堂。
……
也就是一个月圆之夜,江荀野碰见了一身是血的玄嵩。
那人如同黑猫,却从高墙坠下,砸在草地里,惊动了江荀野的护卫,将其围了个彻底。
踩着月光而来的男人,穿着暗红色的内衫,外衫松松垮垮的挂在手臂上,长发带着点点雾气,应是刚洗完澡,还淌着淡淡的水。
“阿…阿野…”
玄嵩挣扎着想坐起来,可却只能在那人靠近时,抓住那人的衣摆,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江荀野淡淡的开口:“先救人吧。”
他不想管那么多事,也不在乎那声阿野叫的是不是自己,他做不到也不会眼见着一个人死。
即便,他曾经也亲征战场,杀伐果断。
“阿荀,怎么了吗?”披着薄衫的人走到他身后,摸了摸他半湿的头发,“怎的又不擦干净,若是着了凉怎么办?”
“没事。还说我,你都只穿了这么点儿。”江荀野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将人往房间带,“明日不是还要去城南古刹的庙会么?早些休息吧,这些事会有人处理的。”
那人见江荀野不愿他知道,便也只好沉默下来。
江荀野麾下的两位门客,亦是他的至交好友,一位是方辞言,一位是杨谂。
是以江荀野的亲信都有这样一句说辞,荀野文武双全,辞言善文书,杨谂善药石,三人之交,比肩并起。
方辞言是江荀野从疆场带回来的,江荀野是小公主的儿子,父母战死沙场之后,趁夜入宫领了一道圣旨,连夜带着旧部杀赴前线。
那年方辞言八岁,江荀野十二岁。
归朝之时,方辞言十二岁,江荀野十六岁,小皇帝尚六岁,那一年,先帝驾崩,江荀野带兵压京,扶持小皇帝上龙椅,这一扶,便是扶了整整十年。
现今江荀野二十八岁,方辞言二十四岁,想要江荀野求娶的各方千金,盼了一年又一年,可他只纵情山水,压根儿不考虑这件事。
方辞言有喜欢的人,他喜欢的人,名为江荀野。
是以江荀野不忍心看着他那么卑微的喜欢落空,便一点一点的回应着。喜欢里的怜悯最不可要,可一旦习惯了之后,江荀野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
而方辞言则小心翼翼的藏着那早已经被看穿的心思,可只要江荀野没娶,他便抱着小小的奢望。
……
次日一早,江荀野牵着马等在门口时,方辞言姗姗来迟,而还没等启程,就看见一道身影步履匆匆的跑来,笑嘻嘻的抓住江荀野。
“多谢你救命之恩,不若我以身相许啊?你要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啊?”
江荀野一下子黑了脸,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你擅闯王府,本王没将你当做刺客处理了已是仁慈,你莫要太过分了。”
“阿荀,没关系的,我们出发吧。”方辞言抿唇笑了笑,“我再着人备马…”
“我看你的马就不错嘛。”
玄嵩直接抢了方辞言的马,翻身上马,十分没自觉的看着四周,他不是感觉不到江荀野那要杀人的目光,但他好不容易找到他,是断断不可能就此为止的。
江荀野上了马,将手递给了方辞言,而后者十分自然的握住他的手,坐在了他身前,一磕马,打马便走。
玄嵩摸了摸鼻子,跟在了后头儿,他发誓,如果条件允许,他一定要把那个方辞言杀了。
啊啊啊!那个人的怀只能我蹭!!你给老子爬远点!!
……
城南古刹,石阶蜿蜒直上,没入青云之宵,烟云缭缭绕绕。
三月的桃花交缠枝头,凌乱的花瓣随风坠下,徒留一指的芬芳。
一切都很美好——
可玄嵩只觉得,那个与江荀野交握的手,十分碍眼。
你给老子撒手啊艹!!
“诶呀,我一个没看住,你丫怎么就跑出来了?”杨谂拽住玄嵩的后脖颈,额头带着几缕薄汗,“走走走,跟我回去养伤,我跟你说,我们收留你已经是破天荒了,你丫别得寸进尺。”
玄嵩被念叨的一个脑袋两个大,转身就捂住了他的嘴巴,说道:“我已经好了,你别念叨了成不?”
杨谂一把拍掉他的手:“我呸,你骗谁呢?伤那么重一宿就好了?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玄嵩额头青筋直跳,抬手一指:“诶你看!那是什么?”
杨谂转头一看,啥也没有,再回头一瞅,气的直跳脚,哪里还有玄嵩的身影?
“呸啊!!不通药石之术,还往死了有本事,干啥啥不行,不听大夫的个个都是第一名!”
桃林中,一只黑猫抖了抖耳朵,十分人性化的抬爪捂住了额头,然后转身就跑开了。
真是唠叨他妈给唠叨开门,唠叨到家了。
这猫通体都是黑色,光曜下,显得有些深深蓝色,没有一丝杂毛,在快出桃林时,身上灵力缠绕,化成了人的模样。
玄嵩翻了个白眼,继续跟在江荀野身后不远,亦步亦趋的吊着。
江荀野皱着眉说道:“看来住持也没有好的药方了。”
方辞言温和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没关系,辞言遇到你,便是赚了。”
“傻话。你的人生,还长着呢。”
“阿荀你呢?这两年你也走了很多地方了,若不然…寻个姑娘,也好过…”
江荀野抬指点在他的唇上,微微摇了摇头,凑近他耳边,轻声开口:“我喜欢你,再好的姑娘也入不了我的眼,所以你要好好活着,陪我,岁岁无忧。”
玄嵩碾碎了一手的花,那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他耳朵里。
不过至少他是可以接受男子的,不是吗?
玄嵩暗暗发劲儿,只要他锄头够硬,就一定能挖动墙角。
……
自从玄嵩从墙上掉下来之后,就天天烦他烦得不得了,偏生这人少了点儿名为自知之明的东西,今儿炸了厨房,明儿掀了药房,整个逍遥王府有了活人气儿,却也被搞的鸡犬不宁。
江荀野每次想把人扔出去,方辞言都会劝一劝,日子久了,也就随他去了。
这日,逍遥王府的大门被叩响,亲信来报,是小皇帝来了。
江荀野亲自开的门,小皇帝一下子就笑开了:“表哥我来找你商量…”
“滚蛋,不听,不见,不管,忙着呢。”
于是就看见堂堂的一国皇帝,被逍遥王给关在了门外。
随行大臣沉默了片刻,小声说道:“堂堂天子,给一扇门挡住了,丢朝廷的人。”
“你有本事你把逍遥王的门给朕拆了啊?!”
小皇帝气的跳脚,大臣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开玩笑,活过头了吧?拆逍遥王的门?怕是小皇帝拆门,那脑袋都能让逍遥王给拧下来。
于是周遭百姓就看见那小皇帝,可怜兮兮的像只被扔下的小狗崽子,带着一帮子堵在了逍遥王府门口,可怜天还热的不行。
实在不是江荀野肆意妄为,而是方辞言最近身体很差,他得多照顾着。
杨谂一边端了碗药给方辞言,一边说道:“差不多得了,哪有王爷把皇帝关门外的道理?”
“你知道个屁。”江荀野爆了粗口,“那什么什么国的破公主年年今天来堵我,我都快烦死了。”
“是慈国的和宁公主吗?”方辞言抿了抿唇,接过药一饮而尽,“那公主还不错…”
“那你娶了?”江荀野没好气儿的往方辞言嘴里塞了颗蜜饯,转而问杨谂,“辞言什么时候好?”
杨谂不说话了,他实在说不出口,任何的好转,其实都不过是回光返照,他这人,不太擅长说谎。
“慈国此次恐有事端,阿荀且去看看。”方辞言温和有礼的劝道,“乖,听话。”
“好吧。”江荀野叹了口气,“那你等我回来。”
方辞言点头,江荀野才离开,刚一出门,就碰见了玄嵩,他端着一盘子黑乎乎的菜,递给江荀野。
玄嵩眨着眼睛:“诶诶,阿野,你尝尝看?”
江荀野沉默了半天,开口说道:“这啥玩意儿?”
玄嵩听了挺胸脯:“炭烤里脊啊,怎么了?”
江荀野嘴角一抽:“您这是炭烤煤块吧?你自己吃吧,我还有事。”
玄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荀野已经跃过他走了,玄嵩抿着唇看着那盘儿黑了咕秋的东西,直接将盘子摔了。
江荀野本以为小皇帝已经走了,哪成想一出大门差点儿踩着人,小皇帝躺尸一样,毫无形象的躺在了逍遥王府门口。
碰瓷儿?
小皇帝一看江荀野,一下子爬了起来。江荀野怎么都觉得,这给安个狗尾巴,估计都螺旋飞天了。
小皇帝一把抓住江荀野:“表哥!”
“你好歹是一国之君,像什么样子?”江荀野有帝子师之称,是以训诫两句,也并无不妥,“都愣着干嘛?还不带他回宫?”
“诶诶诶,是是是。”
江荀野打了声马哨,看着那匹枣红马飞奔而来,准确无误的抓住了缰绳,翻身上马,随着皇帝的仪仗一起回了宫。
……
宫宴之上,江荀野坐在小皇帝下首位,对面是一位慈国使臣,和宁公主应是在准备节目之类的。
江荀野撑着下巴,抿了一口酒,他们慈国每年节目都跳舞,跳着跳着和宁就贴他身上了,跟狗皮膏药似的。
“早听闻,江朝人骁勇善战,今日斗胆,想跟小皇帝比一比。”
江荀野轻哼一声:“斗大的胆子,我朝皇帝,但凡少了根头发丝儿,你都担待不起。”
这话一出,整个宴场都安静下来。
使臣面露尴尬:“不知您是…”
“是您父亲。”
江荀野抬手,指夹筷子,带着劲风射了过去,却被一人拦刀挡断。
那人穿着慈国服饰,开口说道:“偷袭可非君子所为。”
“战场之上,兵不厌诈。”江荀野淡淡开口,“若要比,也是同我比。”
小皇帝急急开口:“表哥,我…”
“老实儿坐好了。”江荀野一个眼神,那小皇帝就规规矩矩的,他站起身,走到空地前,微微抬了抬下巴,“既然是比试,你我点到即止。”
“也好。”那人勾了勾唇角,“慈国和川,请赐教。”
江荀野抬脚后踢,直接点中锦衣卫手里的佩刀刀柄,那刀弹鞘而出,稳稳落在他手里,反手便挥了出去。
和川抬手便挡,迎战而上,江荀野留了几分力,以他的本事,他只需要点到为止。
毕竟是江朝地盘,若是慈国任何人出了事,两国战争一起,百姓遭殃。可若是输了,丢的是江朝的人,自他登战之后,从未败绩,现在,自然也不会输。
那黑色长摆一旋,长刀凛冽,迎着森森的光,而和川显然动了杀心,刀光一翻,险险擦断了江荀野的一缕发。
那人的刀着实凶狠又阴险,江荀野不得不快速结束这场可笑的对决。
发丝坠地,江荀野嘴角一扬,刀舞出银色的花,反手背后,挡下了一击,抬脚便揣在了和川胸口,后者退后两步,抬头时长刀已经抵在他的脖颈。
还未等宣布输赢,叮的一声儿,一枚石子震在江荀野的刀背上,力道大的惊人,显然是冲着借刀杀人来的,这力道,砍掉和川的脑袋绰绰有余。
江荀野反应不慢,转手收刀柄反握,险险收了势头儿,手心都被震裂一个血口。
一道道黑影落下,和川显然还没反应过来。锦衣卫倒是极其快的护住宴会众人,大声喊道:“保护皇上!”
小皇帝气急:“保护我干嘛?保护我哥!!”
当是时,一道黑影直探和川,江荀野揪住和川的领子,用力把他推开,后背受敌时,那黑衣人险险收势,硬生生撕开了江荀野背后的衣衫。
“……”
江荀野脸都黑了,特么的耍流氓?
黑夜的光芒,映着他背后的伤疤,从右肩斜下腰际,深可入骨的疤,周围还有参差不齐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其中致命伤亦不可谓不多。
江荀野转身对上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怔然看着他,他非常熟悉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玄嵩。
江荀野十二岁闯的便是鬼门关。
亲信扔来他的银枪,他反应迅速,拔枪便出手,枪若游龙惊凤,掠其喉,刺其胸,万分没有留情。
……
方辞言自杀了,杨谂发现的时候,只有桌案一封书信。
“与君识于十二岁,见君十二年生死浮沉,又二载春秋空度,再不忍你受这般苦楚,留信一封,左右江湖我不想去,你便忘了我,再重头来过。”
方辞言的血是鲜红的,掺杂着丝丝缕缕的黑如墨色,那刺入胸口的刃,便是杨谂神医在世,也救不活。
杨谂不知道,这个向来温柔的男人,究竟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舍得丢下江荀野,丢下身为挚友的他,用这么决绝的方式离开。
江荀野已经做好了去寻药的准备,可是方辞言一句愿不愿意也没问,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杨谂跌坐在门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还未回来的江荀野。
他同十二岁的江荀野遇见八岁的方辞言时,那孩子遍体鳞伤,浑身都是血污,只有一双眼睛纯粹干净,像极了月光,又像极了漫天星辰。
方辞言的手总温温暖暖,江荀野晚上总是跑去他那里蹭个暖炉。
杨谂总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很多余的那位。方辞言是他的第一个病人,治疗过程极其痛苦难捱,可他还是一声不吭撑了下来。
方辞言说,他从来都想做一个江湖客,纵情山水,可他不能再习武,不过他还是给了希望一个机会,因为他遇见了杨谂,遇见了江荀野。
那人爱看书,江荀野就世界各地的找。
而后四年征战归朝,其实就连杨谂都觉得,以江荀野的赫赫威名,即便谋权篡位,那也是可以的。
可他为了那一句方辞言想做江湖客的梦,带兵压京,以非常快的速度平反内乱,扶持小皇帝上位。
七年前,别有用心之人派人暗杀江荀野,方辞言替他挡了一刀。
那一刀落下,江荀野查到了背后之人,屠了人家满门。
方辞言还觉得自己掩饰的非常好,殊不知那时候,江荀野就已经开始了天南地北的求药。
身为挚友,杨谂什么都看得明白,他总着急这两个,一个打死也不说,一个装傻不知道,可明白归明白,着急归着急,他什么也不能做。
那天庙会他们回来,他以为事情有了进展,可是结果呢?
杨谂这七年为了找药方,也是吃了太多药,早已经五感尽退,药石携着摧枯拉朽之力腐败着身体,现如今亦是寿数无多。
月光下的人,落下一行清泪,一口血吐了出来,便倒在了地上,身体因为疼痛而颤抖着,皮肤一寸寸崩坏。
杨谂想啊,他再也不能帮江荀野治疗了,他们三个少年的约定,还没来得及实现,竟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
背挟长枪的人,归府之时,就感觉到了那股令人发指的沉默。
管家几步跑过来,急忙开口:“杨公子和方公子已经…已经去了…”
江荀野一把将长枪丢给管家,轻功一点向方辞言的院子掠了过去。
他被拖在皇宫那么久,却还是让玄嵩跑了,结果他不过是换了身衣服回来,就听到这种消息?
下人很是知趣的将杨谂与方辞言放在一张床上,江荀野轻声开口:“着手葬礼,查出今日擅闯皇宫的刺客,除头子之外,杀.无.赦。”
亲信担心的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抬手挥退,门被关闭,他面无表情的走到床边,拿了把椅子坐下。
十四年前的幽深傍晚,有人告诉他,他的父母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十四年后的黎明之前,有人告诉他,他在这世上的牵绊,彻底消失了。
江荀野抬手抹去脸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一滴血,那封信他看到了,杨谂的惨状他也看到了。
就好像抽走了灵魂一般,面无表情,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地模样,就如同一个扯线傀儡。
天亮之时,管家轻轻叩门:“王爷,该是让二位公子入土为安的时候了…”
他没有多说,只是安安静静等着,他家向来懂事的小王爷,拉开了那扇门。天光破晓,染得天空微微的红,撞进了管家那沉着担忧的目光。
那一天,曾经的摄政王,现在的逍遥王,江朝不败的神话,亲自扶棺葬陵。
葬的,是祖坟。
他不顾阻拦,亲手挖了第三个坟墓,将自己的衣物整理好,埋在了里面。
这并不符合江朝的礼数。
随后,江荀野沉寂了将近三年,没人知道他去哪了,干什么了,就连买菜的下人,也只字不提自家主子。
只知道三年后的一天,江荀野穿着朝服,进了皇宫,领了一道圣旨。
据说这道圣旨是强硬的要来的,天蒙蒙亮时,江荀野率领旧部新士,杀赴边关。
小皇帝站在城墙上远远目送,可那人却连头都不曾回。
小皇帝说:“京城再无他的牵挂,所以他走得干脆利落。可不管走多远,我都觉得,他是我的哥哥,比亲哥哥还亲的那种。”
……
隐斋之中,玄嵩趴在床边,任由一个白衣男子帮他上药。
男子手指纤长,动作却不怎么轻柔,话也相当不客气:“你三年前怎么没死那儿啊?还回来干啥?”
“汝听,人言否?”玄嵩坐起来拉上衣服,大有过河拆桥的架势,“他只是走了一遭轮回,不记得我了。下次,我一定早点找到他,把他圈在自己身边。”
“他会死你不会,天则人妖殊途,你好不容易修了九尾,又何必呢?”
“若不是他,我还没有这九尾。”
那人脸色一滞,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鹿苑认识玄嵩时,后者还是只小黑猫来着。
黑猫被称为不祥之物,便受尽欺凌,而那时候的江荀野还不是个王爷,那个轮回里,他是个画家。
画家穷困潦倒,却很喜欢他这只黑猫,那时候的玄嵩并不信他,他见过太多对他好,又将他的期待抹杀的人了。
可画家不一样,从此他的每一幅画,画的都是黑猫。黑猫卖不出去的,可他就是一直在画,夸他漂亮,待他最好。
可画家病倒了,没有钱治病。
玄嵩现了身,趴在他的床边说:“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钱财,健康的身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的愿望实现了,我就可以修成九尾了。”
画家抿唇笑了笑:“那我的心愿,便是你能化为九尾…咳咳…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把那封信…带给我的家人…”
黑猫度过了这场劫难,成了九尾,他再回来的时候,画家已经咽了气。
画家死的那天,大雪满城,他的家人抬棺送葬,玄嵩觉得,那天的雪太阴冷了,冷进了骨子里。
可是现今的江荀野,再不是那个画家,他穿了他的琵琶骨,若不是他机灵,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隐斋确实接到了暗杀的任务,可他打向江荀野刀锋的那一颗石子,便是私心作祟。
他一点也舍不得伤他分毫,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那天的江荀野到底失去了什么。
玄嵩天真的觉得,即便是因此会挑起战事,以江荀野的性子,他自己也罪不该死。
于现在的玄嵩来说,找到江荀野,问清楚原因才是最重要的。
……
江荀野死了。
他死在了战场上,一袭猎猎的暗红战袍,掩藏了凝固的血液,漫天的大雪遮盖着遍地的残骨。
玄嵩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
常有人说,江荀野在,可保江朝百年基业。
江荀野死的时候三十四岁,十二岁,征战四年,点兵天下,十六岁班师还朝,二十六岁结束摄政王的封号归隐,两年之后,再次失踪三年,三十一岁再次复命边关。
史记载,江王与小皇帝做了一个三年的约定,三年后,小皇帝若是带着江朝成长起来,他便辞官云游。
为了这个约定,也为了给方辞言还梦,他心甘情愿的放手一搏。
命理难测,他搏输了,却也赢了。
玄嵩踩着积雪站在江荀野身前,他傲骨铮铮,死也不曾跪下。
“你为何…就不能等等我…”
……
“你带人去皇宫那天,江荀野失去了生命里最宝贵的人。他本来可以活下来,可他偏偏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释放,也需要守护江朝的所有人,于是他再次披上战袍,迎敌。”
玄嵩哭红了眼睛,喃喃道:“如果再早一点…再早一点的话…”
那一刻的玄嵩,与那一夜的江荀野重叠,月满,酒甜,可当年不复的,是当年的人。
转眼百年过去,玄嵩便寻了百年,他杀了所有伤害到江荀野的人,以求告慰,可他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鹿苑闯进他房间的时候,踢翻了酒罐,却满脸喜悦。
“我找到了!狐族的先辈帮忙,说他在回梦廊出现过。”
“你说什么?”玄嵩一下子清醒过来,踉跄着扑了过去,“你再说一遍?”
“这一世,他会修道,不出意外的话,不会死的那么早。”鹿苑无奈的扶着玄嵩,“快去找他吧。”
玄嵩忙推开他,刚出门便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意外?那就将所有的意外扼杀在萌芽里,交给你啦!”
鹿苑看着那飞奔而去的人,无奈叹了口气。这生生世世的求而不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小猫儿,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能不能追到手,还得看你的本事。”
回梦廊,三千里长廊,是为了纪念摄政王江荀野所建造的。世代江朝,也只有他有这个殊荣。
玄嵩站在回梦廊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拿着佩刀的江湖少侠,只一眼,便认出了。
不过他似乎是迷路了,斜斜的靠在廊边,风吹发而起,撩过衣摆,温暖和旬的光照着他的侧影。
“少侠你好,我叫玄嵩。”
那人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微微弯着身仰头看他的人,微微抿了抿唇:“江荀野。”
“那我叫你阿野好啦,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啊!”
有人居庙堂,有人走四方,江湖人来人往,聚散戏离别唱,这人间风月向来苍茫,终敌不过情一起,怨苦皆衷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