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和道
昨晚我在读《lucky》,看到作者的老师教他们“写诗”是一种工作。我悚然。想想自己写诗,一开始看得那样神圣,后来视为排泄。从来就没有好好地把它当成是一种工作,一门手艺。我还是觉得诗歌以能不写就不写为好,但如果写了,我希望自己以后能认真一点。
其实我对诗歌还是有感情的。如果说接触过的那么多东西里,我有什么是入了门的话,那应该只有诗歌。我看到烂诗被称作诗,不知道是恶心得要哭,还是气得要笑。明明是那么认真的,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去满不在乎呢?为了表达我认真的态度,我决定要每天和大家谈谈诗。我这人没有什么毅力,如果能坚持十天,我要庆祝一下,送个手作给热心观众啥的。
今天先来聊一首英文诗《罐子轶事》:
Anecdote of the Jar
I placed a jar in Tennessee,
And round it was, upon a hill.
It made the slovenly wilderness
Surround that hill.
The wilderness rose up to it,
And sprawled around, no longer wild.
The jar was round upon the ground
And tall and of a port in air.
It took dominion every where.
The jar was gray and bare.
It did not give of bird or bush,
Like nothing else in Tennessee.
坛子轶事
西蒙、水琴 译
我把一只圆形的坛子
放在田纳西的山顶。
凌乱的荒野
围向山峰。
荒野向坛子涌起,
匍匐在四周,不再荒凉。
圆圆的坛子置在地上,
高高地立于空中。
它君临四界。
这只灰色无釉的坛子。
它不曾产生鸟雀或树丛
与田纳西别的事物都不一样。
当年初读这首诗,如遭雷劈,意识到,原来,在诗歌上我们也是远远落后于世界的。
写诗一定要有感情,但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用来写诗。比如说爱国就是很不适合用来写诗的。爱国的名篇,仔细去看可有哪篇是能用“爱国”概括的爱国?不掺杂一些难以言明的东西的爱国诗歌大概就只能是”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这种水平吧。事实上一切可以言明的东西都不可以入诗,如果你对一个姑娘的爱情完全符合大众对爱情的定义,那你直接去表白好了,写什么情诗?浪费纸。
像《罐子轶事》里的情感才是标准的适合写诗的情感。一个人忽然对一只罐子有了莫大的兴趣,他不写诗怎么办?写完之后或者写的过程中诗人可能意识到这个罐子可以象征艺术,象征文明,象征“道”。一旦明白了意象的所指,我们最初的对一只罐子或者别的什么所怀有的兴趣就消失了。 这个兴致,这个诗兴其实是最重要的,比“道”更重要。好像音乐里的motive。写交响乐当然不能只有motive,有了motive后要再下许多功夫,用许多技巧,但光有motive也是不错的音乐呀;没有motive再好的技巧也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再说说技巧。写诗是有技巧,但这种技巧好难形容呀。一些小的点,用来锦上添花的东西是可以说的,但关键的使锦成为锦的东西却很难说。我在三个译本中挑了我认为最好的放在上面。很难解释为什么我认为这一版最好,大概是因为节奏感和语言的风格吧。我觉得这首诗就应该用质朴的风格。
我喜欢质朴,或者新巧,不要华丽,华丽最俗气了。
冒昧地来翻译一下
《罐子轶事》
一个罐子放在山顶
统领四野风景
它内虚外静
它不事生产
它不与万物并
明天来聊聊顾城吧。
附:
译本一
张祈 译
我曾把一只坛子放在田纳西,
它是圆形的,在一座山上。
它让那未开垦的荒野
围绕着那座小山。
那荒野向它升起,
在它周围蔓延,不再野蛮。
那坛子是圆的,立在地上,
高耸如同空气中的港口。
它拥有所有地方的主权。
那是个灰色、赤裸的坛子。
它没有奉献出鸟儿或树丛,
不象田纳西州任何别的东西。
译本二:
坛子轶事
赵毅衡 译
我把一只坛放在田纳西,
它是圆的, 置在山巅。
它使凌乱的荒野,
围着山峰排列。
于是荒野向坛子涌起,
甸旬在四周,再不荒莽。
坛子圆圆地置在地上,
高高屹立,巍峨庄严。
它君临着四面八方,
坛是灰色的,未施彩妆。
它无法产生鸟或树丛,
不像田纳西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