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记忆—高中篇（32）
大仙许云峰喜欢听戏，这在80后一代中算是极少数的。用当下比较流行的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奇葩”。但是大仙不仅是个爱听戏的80后奇葩，也是学习中奇葩。大仙进来的时候成绩在六班排第一，称之为奇葩不仅是因为其成绩好，还因为人家学习及其刻苦，刻苦到了无以附加，甚至人神共愤的地步。
由于学习极度刻苦，大仙在高三一度患了神经衰弱，为了不耽误学习，影响高考大业，他不得不吃药维持。在大仙的世界里，除了听戏和学习之外，仅有的一个爱好就是给人讲故事，讲封建迷信故事，什么牛郎织女天河配啊，阎王爷跟猪八戒打起来了，小鬼儿扛着招魂牌幡儿……
夏天中午X高中要求所有同学都要按时午休，即使不睡觉也不能到处晃荡，否则就要受到惩罚。
315宿舍里边，午休时间虽然到了，可是大家却完全没有闭上眼睛安心享受这一刻的意思。
李阳光着屁股冲澡去了；王盼虎拿着周末刚刚从自己菜园子里摘来的绿色无公害黄瓜啃着；情哥手持短笛正对着对面的女生宿舍吹奏那一曲幽怨的“鸳鸯双栖蝶双飞”；宋南极则和李逵，金钟笑着谈天说地；闫阳举着刚刚从家里边拿过来的两个十斤重的哑铃塑形；大仙许云峰躺在自己床上心满意足的听着随身听。
“哎，云峰。”李逵突然笑着对许云峰喊，大仙这个称号一般情况下还是比较少用，毕竟大家都是高中生了，直呼对方外号显得自己素质不是那么高。
许云峰面露微笑，嘴里边时不时的还来上两句“观只见平郎丈夫，头戴王帽，身穿蟒袍，腰系玉带，足蹬朝靴，端端正正，正正端端，打坐在金銮”，字正腔圆，珠圆玉润，颇有几分正规戏子的模样。
“云峰。”李逵看大仙入戏太深，不由的提高声调又叫了一声。
云峰显然还沉浸在薛平贵和王宝钏美好爱情的浸润中，完全没有理会室友的千呼万唤，怎么都不肯出来。
“许云峰——大仙——许大仙——真你耳朵里挝了驴毛啦？”李逵又气又好笑的站了起来，连喊了好几声。
这一次，大仙终于有了反应，摘下耳机一下子坐了起来，憨笑着问：“李逵，你叫我吗？有事吗？我刚才正听《大登殿》呢。”
“哎，看看，你们看看，人家大仙到底和你们这群凡夫俗子不一样昂。人家成天除了学习还研究大登殿。你在看看你们，成天不是你爱我就是我爱你，一点深度也没有。对了，大仙，不，云峰，大登殿是啥玩意儿？”李逵数落完别人之后，又问了一句。
一般来讲，宿舍里边大部分人大部分时间都当大仙是个半透明的人，因为即使同为八零后，他们之间几乎没有共同语言，即使在学习上——大仙虽然学习好但似乎并不乐于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心得。
而此刻，一听说有人竟然对自己钟爱的戏曲感兴趣，许云峰顿时精神大振，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李逵，哎呀，不是我说你，身为河北人，你连《大登殿》都不知道吗？那河北梆子知道吗？”
“俺不知道，大仙的世界俺们平常人哪儿能懂啊。”李逵坏笑着说。
“哎，李逵啊，不是我说，我真替你丢人。河北梆子可是咱们河北人的骄傲，是咱们河北的文化瑰宝，知道吗你？大登殿，大登殿是啥啊？这大登殿——”
“是啥？”
“李逵你别说，听我说。这大登殿可是咱们河北梆子里头最出名的几场戏之一。你们成天就知道唱那些流行歌曲，那哪儿有咱们河北梆子好听啊？什么袁门斩子，还有蝴蝶杯，杜十娘，秦香莲，三上轿，春秋配，双锁山，江东计，这可都是经典。知道吗？大登殿和这几场戏都是咱们河北梆子的代表作。讲的是唐朝那时候，丞相王允生了仨闺女，大闺女王金钏，嫁给了苏龙；二闺女王银钏，许配给了兵部侍郎魏虎；就剩下三闺女王宝钏还喵结婚。他爹王允就在长安城内高搭彩楼，为三女儿宝钏招赘快婿。宝钏到花园焚香祈祷，见园外有一乞丐，仪表不凡，倒卧雪地，询问之后，知其名曰薛平贵。王宝钏慕其才志，心中暗许，赠以银米，嘱他参加选婿盛会。”
“二月二龙抬头那天，王宝钏听他爹的话，登楼选婿，她撇开众多公子王孙，却将彩球抛赠薛平贵。他爹一看闺女怎么选了一个要饭吃里，这下子可生气蓝，一怒之下就和王宝钏断绝了父女关系。”
“王宝钏下嫁薛平贵，一齐住茅草屋，吃窝窝头，糠饼子。后来薛平贵因降服红鬃烈马有功，唐王大喜，封为后军都督。西凉下来战表，王允参奏，推次女婿魏虎、长女婿苏龙为正、副元帅，将平贵降为“先行”，受隶于魏虎麾下，即刻远征……“
大仙喋喋不休，兴高采烈的给大家讲述薛宝钗和王宝钏的爱情故事，李逵等人则对家乡瑰宝毫无兴趣，听得昏昏欲睡。
“哎，等一下云峰，你刚讲的这戏码俺们都知道。这么着吧，光说不过瘾，你给咱们来两句，唱两嗓子，叫大爷们消遣消遣。不对，叫咱们哥几个听听，呵呵。“李逵眼见再讲下去天都要黑了，急忙让大仙换个节目，”人家云峰唱戏那嗓子，我刚才听了觉着那功力，什么小白玉霜，梅兰芳都得靠边站。来吧，云峰，给咱们唱唱那个‘树上的家雀儿双双飞’。“
“什么‘树上的家雀儿双双飞’啊？李逵，俺可不会唱。“大仙笑。
宋南极躺在床上笑着接话说：“李逵说的是黄梅戏，那个‘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天仙配，那个是黄梅戏，可不是河北梆子。“
“对，就是老宋说的那个，牛郎织女天仙配。什么黄梅戏，河北梆子，都是戏，差不多。云峰，来，给哥哥们唱唱。大家伙都听好了昂，准备鼓掌，给人家云峰呱唧呱唧。“李逵带着京城三少的架势起哄。
“来，云峰，唱吧，大家都给大仙拍拍巴掌。“王盼虎也开始叫嚷起来。
一时间，宿舍里边包括刚刚光着屁股回来，还没弄明白情况的李阳都拍着巴掌。
第一次一年多了，第一次在宿舍里边享受如此待遇的云峰有点飘飘然了，自然也就不能再推辞。
“黄梅戏我不熟，就会唱两句，唱好了大家伙子鼓鼓掌，唱不好你们也别笑话俺，行不行？“大仙鞠了一躬，颇有街头名家风范地说。
“哎，等一下等一下。“李逵突然打断了”树“字已经从嗓子眼里蹦到大板牙的云峰，突然说，”老情，光人家云峰唱也忒单调，你不是一代吹箫高手吗，给云峰配配乐呗。“
“滚一边去，我这叫吹笛，不是吹箫，你这小子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老情收起笛子佯怒道。
“我嘴里是吐不出象牙，老情你嘴里吐出一根来我看看来。你要是能吐出来那人家非洲大象可就得救了，再也不用担心偷猎分子了，哈哈。“李逵打趣。
“哎，你们别说了都，还叫不叫人家大仙唱了啊？老情，你就给伴奏一下子呗。“王盼虎发话了。
“大仙，你先唱，我跟着你。“吹笛高手老情抿了抿嘴，手抚长笛，双目含情，凝望窗外，蓄势待吹。
身着绿泛白军装上衣，黑发灰土布裤子，千层底布鞋的许云峰咳嗽了两声，深吸一口气，眯着小眼睛开始了男声独唱黄梅戏《天仙配》：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带笑颜
你耕田来来我织布
你挑水来我浇园
寒窑虽破能避风雨
夫妻恩爱苦也甜
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
夫妻双双把家还
……
说实话，大仙尽管痴迷于戏曲，可是他这五音不全的嗓子真的不适合现场表演，要不是有老情还算精彩的笛声配合，大概315宿舍的众位听众早就上去把塞进暖气片里那几双八个月没洗的袜子把他的嘴给堵住了。
好不容易大仙唱完了，舍友们还是很配合的集体鼓起了掌。
“好，大家呱唧呱唧。”李逵喊，“大仙这水平真不是盖的。”
第一次有一种融入集体感觉的许云峰也显得十分激动，还弯腰给大家鞠了个躬，满脸堆笑地说：“谢谢，谢谢广大革命群众的大力支持，以及老情同学的精彩伴奏。”
“哎呀，你看着，光顾着听呢，还没给人家大仙钱呢。”王盼虎同学说着赶紧往裤兜里摸索，掏出来一毛钱硬币，“呀，云峰，没多有少，我带头给你一毛钱吧。大家伙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也捧个人场昂，哈哈。”
李逵接茬说：“王盼虎，你看你这抠门劲儿。人家大仙这家伙给咱们唱个曲儿多么不容易啊，你才给人家一毛钱。大仙，别生气，我多给你点，五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