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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葬诗魂

2018-03-19  本文已影响56人  浮fo

——读《红楼梦》有感                       

已忘了是第几次读《红楼梦》了,但总是忘不了那句“你说你会过目成诵,难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么?”桃花树下,清水池边,才子佳人。黛玉肩担花锄,宝玉衣兜花瓣,黛玉葬花,宝玉赏花。西厢记妙语,牡丹亭艳曲,哪里及得上这里的无暇美玉与阆苑仙葩的木石前盟。纵使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也终不忘世外仙株寂寞林;纵使是齐眉举案,到底也是意难平。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啊!

一个宝钗,一个黛玉,合起来便是那“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的贾宝玉了。他们三个人,性格不一,理念不同,若在现代,一个既有想法的富家子,一位才华横溢的千金小姐,再加上一位举止大方又四面玲珑的姑娘,这样的组合,一定会得世之瞩目,可惜大观园有点小也有点冷,这三人如诗般的灵魂,在这无风的世界里,根本无律可随之起舞。

    冷月映寒塘,孤树思落红,诗魂葬长夜,秋雨伴来年。

      以前一直认为宝钗的诗魂很俗,很讨厌她。讨厌她的太过温顺,讨厌她的太过谦和,讨厌她“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讨厌她“一个清净洁白的女儿,也学的沽名钓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我不喜欢她听到坠儿红玉的悄悄话后,可以随便搪塞一下,一笑而过。我不喜欢她听到金钏死后,温言暖语安慰王夫人,却从头至尾不落一滴泪。我不喜欢她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挑的全是老太太爱看的戏。越讨厌,越不喜欢。

      但是每当我长大一点,再读他们时,我发现我就越发的尊重她了。她温顺,她谦和,她不去讨厌谁,她不去刻意的讨谁欢心,她只是做好自己,做好一个大家闺秀。她可以忍着泪和委屈去劝慰她的母亲,她可以用竹语兰言解开潇湘妃子的疑癖,她可以了解安慰湘云的困窘并不时地帮助。她是一个模范的封建社会里的大家闺秀,她有凤姐的精明,又有王夫人的仁慈,又有着一个饱览诗书的读书人的见解。

  只是那时那地远不足天时地利,就算再处处得体,也是免不了嫉妒之心,大观园虽然人人称道,此女子优雅大方,处事机敏,但是嫉妒之心就如那野草,只要有土,便会一年茂似一年,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揣度 。更何况,区区一个闺中小姐,就算才智过人,世事洞明,那也不过是颇有闲情逸致。纵想“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到头来还是,颔首女红不知趣,抬眸痴心早欲休,真是“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念念又寥寥,金簪雪里埋,这其中的思绪纷杂,哪能是一弯冷月可以就此埋葬的呢。

这冷月里的阴晴圆缺,应是小女子的,一夕千念了。她回避金玉良缘之说,她会不时地承认宝玉黛玉的感情,但是她的关心,她的羞涩,总是如,春林里即将老去的黄鹂般,总会哼出曾经的婉转而又轻盈的歌谣,老去的黄鹂只能靠着这片林子,她也只能靠着这青天下的大观园。她最后还是嫁了。嫁与不嫁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娶与不娶也不是宝玉能够干涉的。纵使他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也需得成才,因为朗朗乾坤中,男儿怎能不以功业立足。家严在上,慈母再右,而身在巍巍老矣的祖母旁,贫贱,金兰,布衣,种种之交,又不一而足,如何能长立立世之心。不是非有立时之心不可,有檐遮雨,有衣蔽身,上有皇亲国戚,体恤万民,一心只为国泰民安,,下有处事圆滑之人,恩威并重,一切井井有条,何需他去挂齿。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切就仿佛水中月,镜中花,月虽美,但是挨不过暗流用到,直至形成决堤之势,花虽艳,但是抵不住,铜镜渐腐,最后还是锈迹斑斑。

他到结束也知道了,繁华的背后是一场虚无,可能他先开始就知道,但是,他真正要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有希望这假象能一直延续,能让他和林妹妹可以一直卧在碧纱帐里,说着那款款私语。他以为可以,但是他忘了,所有的东西都老了,就和他的老祖宗一样,颤颤巍巍了。

本来可以无物可念,无痴可有。但是他是多情的公子,他是泥做的骨肉。他向往着水的洁净,他憧憬着雪的纯白。所以他歆羡那水做的女儿,还有那可以无尽绵延的思绪。

他能过目成诵,他也能吟出“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的佳句。他从来不隐藏自己感情,从来不为深处的假象,再加上一笔。他敢说敢笑,敢爱敢恨,在听到黛玉要被接走时,他便立刻疯了,他处处照顾黛玉,为颦儿着想,他担忧黛玉的身体,可以随手编个笑话讲与她听。他眼中的黛玉是他的知己,是他的牵挂。他们一对小冤家,吵吵闹闹,欢欢笑笑,只记得他说:“我也和你似的独出,只怕同我的心一样。谁知我是白操了这个心。”他哄着,他念着,他陪着,本是处处留情之人,可奈何,只为这一个便忧心焦虑,失去了理智与理念。

可能,真的是,知音难觅,抑或是,臭味相投,远远的抛开功成名就,青云直上,只念着吟诗作画,弹琴道典。

黛玉说:“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宝玉又道:“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真的是“两个冤家,都难丢下,想着你来又记挂着他。两个人形容俊俏,都难描画。”

想着两人的初次见面,宝玉是“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颦儿是“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两人都觉得似曾相识,哪里知有还泪之说。

黛玉一生的泪都已流干,只为曾经的神瑛侍者,如今的多情公子。她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是多愁多病身,也有多心多疑症。她是大家闺秀,也有让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的一张皓齿朱唇的小嘴。她会绣,她有礼,她的锦心绣口一吐,不是半个盛唐,也是整个大观园。她哭,她笑,她弹,她唱,她是从画中走来的绛珠仙子。袅袅婷婷,氤氲着山水生香,陪伴着诗画流情。她说:“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她吟:“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她唱:“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她是似骄非骄,似傲非傲,花比竹清高。

她是翠云沙沙一生声,不肯将人等。她是垂帘看纱灯,重烟重雾美人羹。她是惜怡红,只把心烧,不走奈何桥。他是潇湘妃子。她的才情可比天高,只可惜愁太多,哀太满,诗魂也抵不过,大观园上的,那轮冷月。

她和宝玉,一路走来,洒泪洒血洒情痴。中间陪着的是周围的纷纷攘攘,真正心境开阔的时候少之又少。哪里都是人声。遍地都是尘烟。

在第二十一回中,宝玉试图参禅说道:“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黛玉笑道:“至贵者是宝,至坚者是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宝玉竟不能答,黛玉、宝钗又道:“这样钝愚,还参禅呢”。这是我最喜欢的情节之一,他们三可以这样笑,这样闹,这样的讨论,我觉得弥足珍贵。

上座神秀说:“身是菩提树,心是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六祖慧能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贾宝玉道:“无可云证,是立足境”。林黛玉云:“无立足境,是方干净”。绕来绕去,终不过红楼一梦,梦里千魂,梦醒干净,梦里冷月葬孤魂,梦醒飞花逐流水。

《红楼梦》是一本百看不厌的书,每一次看都有每一次的收获,每一次看都有每一次的喜乐哀愁。真的是“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真是“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世人都晓红楼妙,只有作者忘不了,怀金悼玉终是吵,卿死君去泪没了。看来看去,没有荒唐言,只有辛酸泪!

虽是“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但敌不过厚天高地里的古今不尽的情,痴男怨女间难偿的风月债。一个有停机德,一个持咏絮才,终究是林中挂玉带,雪里埋金簪。让人叹:“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大观园,备天上人间诸景,观仙境红尘大美。只是这园里的天是奈何天,这园里的日是伤怀日。全都浸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灰色论调里。到底是“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叹人间,终难定!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自从空中来,应向空中去。谁都想,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可谁都在鸿蒙开辟之时,红楼开唱之际 ,谁都被冷月照着,谁的诗魂不被葬着!沉酣一梦终须醒,红楼万芳总归零,叹一叹终是冷月葬孤魂。

             

冷月葬诗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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