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殇墨伤》连载67
第六十七章 他殇之伤
那天我忘记了翘课这件事情，在津湾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路上我走了很久，回忆了很多。
直到我看到岸的另一边有个人拿着器械在津湾那一汪碧蓝的水中打捞着什么，旁边的警察一边询问一边指挥着拿器械的大哥打捞。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好奇心让我挪不开前进的双脚。
打捞上来的是一具尸体，已经僵硬了。男子面色铁青，全身被津湾的水浸透。
站在岸的对面我却清晰的看到缠绕在那具尸体上的青苔，它们像八爪鱼一样肆无忌惮的抓着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裤子上也布满了绿色的草，那双黑色的皮鞋被津湾的水浸泡的黑的发亮。
我猜津湾的水一定很冷，不然怎么会把他浸泡的如此僵硬。
除了警察和打捞的大哥，我没再看到其他的人。他们把打捞上来的他粗鄙的放在岸边的水泥台子上，一边拍着照一边草草处理。
他的家人大概还不知道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的躯壳与冰冷的地板拥有了同样的温度，也不知道这样对于他来说是好是坏。
鼓起勇气跳下去的那一刻，他该是有多悲伤与绝望？
隔天我在微博上看到了关于那具尸体的信息。为情所困的他在挣扎无果后带着愤怒与无望在凌晨两点的津湾奋不顾身的跳了下去。
报道上说因为家境贫寒给不起彩礼导致女友家长反对，女友也决定与其分道扬镳。备受耻辱与绝望的他这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视频里他那清苦的老母亲一直痛哭不止，老人家耗尽毕生的力量好不容易从小地方供出一个大学生，没曾想工作还不到两年就这样凉凉了。全家还指望着他脱贫致富，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点悲悯，又很是讽刺。
人的命真的好轻薄，像纸片一样，说没就没了。
那天我看到他的时候，还在想，他真的好勇敢，竟然有勇气和这个世界道别。他让我想起了年少时拿着菜刀的自己，既胆小，又怯弱。想到这里我还有点羡慕他。
我想他一定去了那个叫天堂的地方，那里应该没有悲欢，没有离别，也没有有色眼睛和贫富差距，更不会有压的让人难以喘息的重担。
愿他在另一个世界可以生活的随意一点。
初三那一年，似乎过得特别的快，不知道是不是有祁月陪我的原因。我们其实很少说话，但是却能很默契的安静的待在一起。
一诊成绩下来的时候，祁月看着自己的成绩单叹息。她说她那个成绩指定是上不到个啥高中了，但是我不一样，我肯定是没问题的。
我也知道我是没问题的。
因为沈墨殇的人生里，除了成绩，一无所有。
一诊后的某一个下午，学校组织初三的班级拍毕业照。我去了，但是没拍照。那天我在教学楼后面那一排排茂密的葱郁的大树旁的路上来来回回的走了很多圈。
我这张丑陋的脸，即使复刻在照片上，也只会毁掉那祥和的场景罢了。或许根本就没有人想看到，自己的毕业照上有一个丑八怪的存在。应该也没有人想要和我照毕业照。
我活的那么透明，除了成绩，没有任何的存在感。
事实上我对自己的认知还是足够清醒的，那天没有人找我，就连班主任在拍照的时候都没发现自己班少了一个学生，还是一个他曾鼓励说相貌不是最重要的，学习好就可以弥补的尖子生。
找我的人只有祁月。她站在小卖部的门口喊我的名字。我转头看她拿着两根棒棒糖冲我笑。那两根脆弱的糖在她的手中挥舞着，被她弄得摇摇欲坠，我生怕她一个拿不稳会掉下来。
那是我再见祁月后第一次看到她笑。是一种罕见的发自内心的笑。
我怔怔的站在树下，绿色的叶子伴着风从我的眼前落下，我看见她向我跑来，一点一点靠近，一点一点清晰。
“你没去拍照？”她笑着问我。
“不想去，反正也没有人会在乎。”我淡淡道。
“我又没问原因。”她把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递给我。
我不客气的撕开糖纸，把它送进我的嘴里。糖精的甜味把我包裹，就像一场甜美的欺骗，在肥皂泡泡里映射。
“你似乎很开心？”我看着她的笑容问。
“你不开心吗？”她没有回答我，而是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有什么好开心的？”我也反问她。
“我终于要离开这些我讨厌的人们了。我要去一个没有他们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了。你不也一样？”她没有看我，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前方。
“那祝福你。我？呵，去了新的环境还不是一样？或许比这更糟糕。”我指了指我的脸。
她只要换了新的环境就不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被这里的学生孤立的事，欺负的事，以及把自己的呕吐物又吞下去的事，但是我即使换了新的环境，在开学的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会以一种全新的熟悉感喷涌而来。
那些不认识我只看到沈墨殇成绩单的人，或许会夸一声她好厉害啊类似的话，但是这一切也仅仅停留在开学的前一天而已，当大家看到我这张拧巴的脸的时候，丑八怪这三个字还不是会脱口而出。
祁月还有可以隐藏的手段，而我，无处可藏。
“哦……”她把“哦”字拖得很长，那意味深长的语调我听不出内在的含义是什么。
沉默。我们沉默了很久。
“我会记得你的。”最后打破沉默的是她。
我没有说话。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吗？沈墨殇，你不丑，真的。那些光鲜亮丽却一肚子坏水的人才丑。你很帅，成绩好，又读过很多书，还很强大。真的，有时候我有点羡慕你呢！”她自顾自的说。
“我们拍张照吧，我想记住你。”说着她便拉着我，拿出手机自顾自的拍。
那张照片上，我面无表情，眼睛瞥向一边，看上去是那么的心不在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