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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阵亡者】3 来客

2017-10-15  本文已影响44人  gio33
上一章

在判决前的那一晚,晚餐铃响之前,金斯利被告知有客来访。这将是他近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和妻子见面。

金斯利对工作投入了更大的热情,因而直到过了而立之年才着手为自己找老婆。他的同事们都认为,艾格尼丝·博蒙特(Agnes Beaumont)值得他如此长久的等待。赢得她,是金斯利辉煌的职业生涯中最棒的一击。

在达利齐举行的一场警察慈善板球赛上,金斯利第一次见到了她。他的目光越过鸡蛋三明治和果酱夹层面包,在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刻,金斯利的心便陷落了。他立刻就知道他要用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纤维来追求她。他们相差甚远。她金色柔软的卷发,蓝色的眼睛和粉嫩的脸颊与他自己严肃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但是就像艾格尼丝喜欢说的那样,相反者相吸。

“这是达尔文理论。”她用玩笑的口吻说道,“如果丑男不娶个美女回家的话,那这种相貌上的丑陋就会一代代传下去,没有个头了。这样的话,没多久全人类都会变成夜行神龙的。”

在最初的十年里,对于这位中等军衔而且一文不名的警官来说,艾格尼丝就是最诱人的目标。不只因为她既活泼又漂亮,而且她还是金斯利顶头上司,苏格兰场最高长官威尔弗雷德的女儿。

“如果你想在警界混出名堂来的话,”金斯利的一个朋友当时曾对他说,“要遵循这样的一条原则:不可以,绝绝对对不可以,对长官的女儿动一根手指头。”

但对于金斯利来说,在爱情方面,正如在其他方面一样,他有他自己的规则。他深深知道艾格尼丝就是他的女神,而当金斯利认定了的时候,所有的说服工作全部无效。

1910年,艾格尼丝作为在社交界崭露头角的新星出现在了国王的面前。这个时候,艾格尼丝倚仗她的美貌和个性,比那些在身份上远高于自己的女人们更为出众显眼。博蒙特属于莱斯特的一个家族,虽然并不尊贵,但其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英国宗教改革之前。他们曾在威林顿教会里占有一席之地,还在当地附近的乡村里拥有一座庞大的庄园。艾格尼丝的祖父还曾担任过第二届索尔兹伯里政府的副部长。

撇开他们的贵族身份,博蒙特家族到后来也不过混到了握有博蒙特家族的一个名分。

而金斯利的父亲是巴特西技工学院的一名物理教师,他母亲是一家报社的插图画家。据说金斯利就是从母亲身上继承到了对于细节的敏锐眼光。

事实上,就两个人的地位对比,金斯利是占了便宜的。但艾格尼丝经过最初的犹疑后,却改变了想法。她的家里人亦然。这毕竟是二十世纪了。当时的财政大臣本来是位地位卑贱的威尔士人,因为攀上了内政大臣温斯顿·丘吉尔这个年轻的贵族,从而一起迈入了推行平等主义社会改革的新时代。谁说得好像金斯利这样的人最后能爬到多高?在二十世纪最初的这几年里,伦敦的警界迎来了巨大的发展。伦敦是当时全世界最富庶的城市,容纳着操着不同语言的七百多万人口,也是世界迄今为止最大帝国的中心。这里承载着世界上90%的贸易量。在这座城市里,罪犯们享受着广阔的天地,而朝气蓬勃又富野心的警员们也同样得到了绝佳的机会。高大,帅气,也称得上聪明(他自己也会这样说)的金斯利正是这样的人。

而他的外国鼻祖?嗯,用艾格尼丝的话说,英国王室本身难道不是最新一批的德国移民吗?(指当时英王乔治一世的德国血统——译注)

当艾格尼丝走进会客室的时候,金斯利已经在那里坐下了。

金斯利私下里称艾格尼丝为罗斯(rose,玫瑰花之意)。如果说在花园里开放的玫瑰算得上美丽的话,那么在监狱墙壁的包围中盛放的玫瑰该称得上艳丽。金斯利看着自己的妻子穿过幽长昏暗的牢房,脚踏着沉重的石板,走向冰冷的铁栅。在这栅栏后面,布里克斯顿监狱里的犯人们得以和律师或者心上人享受一小会儿宝贵的见面时间。金斯利整个人都在痛苦地颤抖着。

艾格尼丝穿得很素,这种穿着与当下的时机与严肃的气氛十分相合。她没有穿那条时髦的,可以展示她漂亮脚踝的长及腿肚的裙子。通常,她会穿高系纽扣的长靴。但今天,她穿了一条深棕色的及地羊毛裙,搭配着同色的外衣。白衬衫一直高扣到下颌,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梳紧。

尽管有这身严肃的穿着,加之毫无表情的苍白面容,当她从铁栅栏前的其他访客身边经过时,还是让每个人都回过了头。对于布里克斯顿监狱里的人们来说,这样的美人确是难得一见。

艾格尼丝在金斯利的对面坐下来,但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她更愿把自己的目光投在那条长凳上。

“爸爸在车里等着我,”她说道,“我不想让他等太久,道格拉斯。”

金斯利本未指望能从艾格尼丝身上寻求任何一丝的温暖和同情,所以当他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痕迹时,也没有太吃惊。

心碎但没有吃惊。

一直以来,他默许自己偷偷地想一想她也许会原谅自己,但事实上他知道她不会的。几个月前当他第一次告诉她自己想做什么的时候,她把她的感情表现得再明白不过。他在接受审判前最难过的时刻,莫过于艾格尼丝离他而去的那一晚。他一个人独守婚床,在本应睡着艾格尼丝的地方见到了一个信封。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根白色的羽毛。

“既然你被判刑了,那么我要求离婚。”她说。

“有给我定罪的充分理由吗?”金斯利说道,“这部分的法律我不熟,我觉得通奸才该被定罪。”

“我也许该原谅你,”艾格尼丝说着,突然落了泪,“通奸至少是男人才会犯的一种罪!”

金斯利并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从理智上,他觉得妻子的态度实在滑稽可笑,甚至可以说是可怜。但在感情上他却挨了一记重拳。有段时间,正是艾格尼丝的简单不羁吸引了他。而现在,这却成了她能够理解他所作所为的阻碍。这让他心里疼。

“是的,我可以原谅你,但不是这种耻辱,”她接着说道,“这种耻辱!”

“是的,这种耻辱。”

金斯利明白,这才是他的罪过所在。这才是艾格尼丝,莱斯特博蒙特家族威尔弗雷德·博蒙特爵士的次女所看重的。不是胆小怯懦。他知道她不相信自己是个胆小鬼。在1910年那个炎热而又浪漫的夏天里,让她心甘情愿拜服于他脚下的,正是他这种不顾一切的勇敢。他并不是一个谦虚的人,而且也没傻到在她瞪大了眼睛写满欣赏地看着他的时候,要把自己被三家报纸报导的事情藏起来不讲。而他在西德尼大街暴乱事件里表现得如此迅速而冷静,因而被新闻界大肆宣扬,特别是和丘吉尔,那位年轻的内阁大臣的过激举动形成了鲜明反差。丘吉尔在当时因为不负责任地奔赴火线而被媒体大肆诟病。

“如果你是个胆小鬼的话,”艾格尼丝说道,“我也许还能理解你一些。”

但金斯利心里清楚得很,艾格尼丝永远都不会理解的。在这样的一个时期,无论是怎样类型的女人或者出于哪个阶级,都无法理解自己的丈夫、兄弟、儿子放弃屠杀的这种想法。她的丈夫,她英俊帅气,名声显赫的丈夫,既不是个懦夫,也不属于道德狂热者,竟然会拒绝参军作战?现在有了钱伯勒(Kitchener)志愿军,她感到很难理解,男人们至少可以选择他们的命运。以金斯利在警界的地位,还有他35岁相对较大的年纪,还稍能解释没有参军入伍的事。而现在有了征兵制,但金斯利仍然拒绝履行他的义务,这种耻辱无疑是巨大的。

“你知道吗,所有的朋友都不理我了。”艾格尼丝说道。

“我能想象到。”

“没有人给我打电话。没有人邀请我去参加任何的活动。甚至连奎尼(Queenie)也向我辞了职。”

金斯利的良心为艾格尼丝颤抖了。被自己的厨娘捅上一刀,对于像艾格尼丝这样高傲的女人来说,无疑是沉重的一击。但奎尼的离去是无可避免的,因为她是个狂热的爱国者。金斯利还记得她曾无比骄傲地告诉他,为了亲眼目睹爱德华二世的葬礼,她曾在马路上睡了整整一个晚上。她还说是因为腰痛的毛病,才让她在乔治五世的加冕典礼时没有做出同样的事来。

“再过两年,你儿子就六岁了。”艾格尼丝继续说道,“你想让他上什么样的预科学校?”

“乔治怎么样了?”

“你为什么会关心他?”

“你有点卑鄙,罗……艾格尼丝。”

“你不能毁掉你身边人的生活。”艾格尼丝回敬道,“至少在我们莱斯特郡不是这样的做法。”

一阵沉默。艾格尼丝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点点。

“他想你了。他时常会提到你。你是他的英雄,你知道的。”

这种令人心痛却又充满讽刺的注视只带来了更加深刻的沉默。艾格尼丝再一次成为打破沉默的那个人。

“幸运的是,他的年纪让他不会感受到我们所感受到的耻辱。但不会总是这样的。”

金斯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抓紧了牢牢串连着他手腕和脚踝上镣铐的那根铁链。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儿子已经成为自己这种可怕想法中最让他痛苦的那部分。让自己的家人蒙受到耻辱,对于男人来说是不可忍受的。这个道理,英国的情报部也很懂得。火车站和地铁站上那一张张的海报正触动着人们良心中最为柔软的那部分。“爸爸,你为这场圣战做了什么?”——“圣战”是某位聪明绝顶的宣传者发明出来的词汇。与之相配的还有一张很有震撼力的图,一个小男孩面对正舒服地倒在椅子里的父亲,问出了这样的话。而父亲则两眼茫然,因内疚而深切地自责着。此时,男孩的小妹妹在旁边看着所有的一切,对爸爸所遭受到的耻辱却全然不知。金斯利的儿子会不会问出同样的话其实已经不再是个问题了,因为他爸爸在圣战中的表现已经被所有的报纸炒得翻天覆地。

“我确定我们都会原谅你的。”艾格尼丝说道,“如果你确实是个和平主义者的话。但是,……因为这种纯粹的口舌之争而毁掉你自己,还有你的家人……”

“我不认同这场战争。”金斯利轻轻地说。

“看看!所以这话你对我说了上千次了。”艾格尼丝发出了一声唏嘘,“你觉得我会认同你的话吗?你觉得萨默菲尔德夫人(Summerfield),她有两个孩子战死了,另一个被毒气薰瞎了眼睛,她会同意你的话吗?而维金奶妈(Wiggen),她唯一的儿子在开战第一个礼拜就送了命,可却依然那样爱着乔治(他们的儿子——译注)。可你却偷偷摸摸地躲在这里,你觉得她会怎么想?我们的朋友呢?我们的邻居呢?道格拉斯,我们的那些女帮厨里,有人的丈夫和男友为战争做出了你不愿意做的牺牲。你觉得他们当中哪一个人会认同你的想法?”

“那么,他们应该加入到我这里来,如果她们和自己的丈夫、男友一起来做这件事的话,就不会再有人无辜送命了。”

“对。然后我们就都会被那些xx的德国人蹂躏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金斯利平生只听到艾格尼丝爆过一次粗口,那是因为分娩的疼痛。

“不。”金斯利最后说道,“我想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我热爱这个国家。”

“但你却不愿意为它而战,不愿去保卫它。”

“这场战争会毁掉这个国家的。你懂吗?这场战争在实际上正在毁掉我们为之而战的那个英国,也会毁掉整个欧洲。这是一场愚蠢的战争。”

“道格拉斯,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我希望如此,但可惜不是,这与每个人息息相关。这场战争会毁掉所有的一切。整个欧洲全都失去了理智。”

艾格尼丝站起了身,但几乎同时又再次坐了下去。

“我爱你,道格拉斯。”

“我仍然爱你。”

“我要的不是你的爱。我不想这爱出自于一个因为想法而毁掉自己家庭的男人!他牺牲掉自己的妻儿,为的不是他的心而是他的脑袋。在战争的问题上,你太自负了。战争确实在折磨着你。你把自己想得太高了。你觉得战争远逊于你高贵的智商,你觉得它肮脏,残酷,绝顶的可怕,但有人却因为同样的原因而在牺牲着自己的生命。在你看来,那些都是愚蠢的人……”

“你知道我不是这么想的……”

“不,你是的!你觉得如果那些政治家们也有你这样的理智的话,他们永远不会发动战争。而如果人们不那么傻的话,他们不会这样去支持它。你为什么会把自己凌驾于这一切之上?觉得自己比这些人都高明吗?正像我说的,道格拉斯,你如果真的是个和平主义者的话,就像海德公园演说角里那些可恶的演讲者一样,说自己对于耶稣的话理解得比我们都要深刻。你和他们一样。你认为德国人都是善良的,和善的,被严重误解了的……但是你却聪明过头了。你不是和平主义者。你要选择你要打的仗,哦,真够丢脸的,这场战争不够让你参战的份!”

讥讽的言语掩盖着艾格尼丝伤痛的心。而现在,她落泪了。她从袖口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然后脱下手上的戒指,将它不动声色地滑落到两人之间的铁栅旁。金斯利低下了头去。

“拿走吧。”艾格尼丝平静地说道。

他拿起戒指,把它套在了自己的小手指上。

“我仍然爱着你,道格拉斯。”艾格尼丝几乎是在低语,“我一直都会爱着你。这才是最痛苦的事。”

而后,她再一次站起了身。这一次,她显然不想再坐下去了。

“我们以后不会再说话了。道格拉斯。你会从道伊街内庭的菲普先生(Mr Phipps)那里得到我的消息。”

“很好。”金斯利回答说。

“我们离婚后,你同意让乔治姓他祖父的姓吗?就是我的姓?”

“好。”

“谢谢你。再见。”

艾格尼丝匆忙离开了会客室,她的心正在飞快的熔化着。一时间,金斯利又想起了那些愉快的日子,那个彼此相爱的夏天,她如何转过身,从他身边跑远的样子。那是在皇家植物园里,他们星期天的野餐。他向她索吻,她显然是同意的,但却需要他追她一段才可以。他追了她大约半个小时,才最终收获了他的战利品。艾格尼丝不是那样容易被降服的,无论在两人相处的哪一段日子里。

金斯利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想着自己的心会不会因此而破碎。逻辑告诉他当然是不会的。因为心脏不过是一块肌肉,一个为全身输送血液的泵;它与人的情感全然无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会如此疼痛呢?

Elton, B. (2005).The First Casualty. London, England: Bantam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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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gio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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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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