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之文艺复兴

刚刚苏醒的女孩缓缓坐起身来，以无垢的眼神望向四周，这里只有那些似曾相识的冰冷的仪器，似乎没有什么生命的温度，她坐到了先前盛放着她躯体的玻璃容器前的高台上，身体微微后倾，双臂支撑着身体，肢体柔软，有节奏地晃动着双腿，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她的神的到来。

未几，身着白褂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有四十岁上下，身形精壮，头发梳理得非常整齐。

女孩无辜地望着男子向自己走来，仍旧晃动着柔软的双腿。男子走到她面前，伸出右手轻抚女孩地脸颊，女孩停止了双腿的摆动，她闭眼将头部的重量置于男子手中，像一只接受爱抚的猫。

“你叫任洛塔，是我，任郁的女儿。”

洛塔睁开眼，天真的对着任郁一笑：“爸爸。”

听到这一声久违的爸爸，兴奋感迅速席卷了他的全身。数年前女儿离世的痛苦似乎消失了一大半，他相信妻子也会为此开心，分崩离析的婚姻也可以得到拯救，一切都会像过去那样美满。如果顺利的话，他关于仿生人的观察研究也可以更进一步，想到了过去那些幸福的日子和未来可能取得的成就，他带着克制的笑意亲吻了洛塔的额头。

但婚姻，从不是一方的一厢情愿可以挽回的，方竹，任郁的妻子，是这段婚姻里充耳不闻的对方。对于洛塔的“回归”，方竹先是震惊，而后是不解和厌恶。

“它是你的女儿，不是我的。”方竹带着怒意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抽起了烟。

“是她，她是我们的女儿。”任郁解释道。

方竹并不想理任郁，她太了解他的偏执，说多少就会带来多少争执。

但任郁却出乎方竹意料地退了一步：“给我些时间，洛塔也需要时间，她需要适应为人的生活，我会教她的，你一定会接受她的。”

“你已经用一个孩子困住了我这么多年，休想有第二次！”方竹狠狠地碾灭了烟，起身离开。

任郁猛地将方竹拉进自己的怀里：“我爱你，我想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方竹在任郁怀中，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你爱的是女人，不是我，你永远，都只是个需要女人爱的可怜小孩，你根本不是个男人。”

方竹成功激怒了任郁，他一把将方竹甩在了地上。

当天夜里，方竹悄悄搬了出去。任郁其实是有察觉的，但他并没有阻拦方竹，他只是静静地独自站在漆黑的屋子里，透过窗子看着方竹与情人驱车离开，而后他来到了洛塔的房间。

黑暗中，他温柔地为洛塔拨开落在唇间的头发，月光下纯净、柔软的脸庞，让任郁有些错乱，他下意识地探头靠近着洛塔。

“爸爸。”洛塔睁开眼，“你怎么来了？”

任郁停下了接近地动作，温和而暧昧地笑了笑：“妈妈走了，我们想办法把她追回来好吗？”

“我该怎么做呢？”洛塔近距离直视着任郁地眼睛，她生来无畏而纯真。

“好好做我的女儿。”任郁轻抚她的头。

“嗯。”洛塔点点头，“你现在难过吗？”

任郁迟疑地点点头，一直以来，方竹都是他心头的症结，他以为自己一直深爱着她，但现在她离开了，他却意外感到了轻松，并不觉得空虚。

洛塔轻拥任郁：“爸爸，你别难过，有我在。”

那一刻，任郁感到自己得到了拯救，他紧紧抱住洛塔，抱住眼前的爱。

那夜之后，任郁开始对洛塔进行全方位的教导，让她由内而外地向人类靠近。

“你是我的女儿，所以你生来就拥有了我的爱，反过来，我是你的父亲，你生来就要爱我，这是亲情，与生俱来。”任郁拉着洛塔的手，悉心教导着她，“作为父亲，我事事都会为你考虑，所以有什么问题，你都要告诉我，也都要听我的话，知道吗？”

洛塔天真地点点头。

“成为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儿，会让爸爸高兴，妈妈也会回来。”

“那不听话的女儿是什么样子呢?”洛塔无邪地问道。

“不做爸爸嘱咐的事情，会让爸爸伤心、生气，妈妈也不会回来了，这个家就不完整了，你舍得让爸爸难过吗?”

“不，舍得，可是……”

“可是什么？”

“妈妈竟然舍得……”

“那是因为……还是算了。”任郁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

任郁长叹一口气：“因为她太着急想看到一个好女儿了，可是……”

“可是，我还不够好，是吗?”洛塔有些灰心。

“不，你很好，但你还可以更好，听爸爸的话，会让你更好的。”任郁拥抱了洛塔。

洛塔在任郁的怀抱里点点头，任郁亲吻了她的头发：“好孩子。”

在任郁的教导下，洛塔的行为举止越来越有人类女孩的样子了，她非常努力地扮演着一个乖女儿的角色，事事听从任郁的安排，虽然她有些疑惑和疲倦，但她仍想尽办法让任郁开心。

这天，任郁比平时早回家了一会儿，洛塔并不知道，所以也没有下楼迎接他，于是他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来到了洛塔房间门口。洛塔的房门没有关严，透过缝隙，任郁看到了正在换衣服的洛塔。她动作轻盈地褪下白色蕾丝睡裙，任郁亲手设计制作的完美身体在阳光的包裹下闪着晶莹的光，洛塔柔软无暇的背影，让任郁彻底失了神。洛塔正沉浸在钢琴曲的美妙中，并没有察觉道任郁的存在。她俯身拿起内衣穿好，颜色是曾经的洛塔最喜欢的蓝色，随后她拿起一条米白色的裙子套在了身上，那是任郁给曾经的洛塔的生日礼物，任郁看到与洛塔相称的完美的一切，不自觉地产生了对于洛塔的向往。虽然这副身体在他手下已经翻来覆去触摸了许多次，但如此完整而触动人心的展现确实第一次。任郁擦了擦额前的汗，匆忙回到了楼下，他稍稍平复了下情绪，站在门口，慈爱地喊道：“洛塔，爸爸回来了！”

洛塔立刻开心地跑下了楼，跳进了任郁的怀里，迎接、晚饭、聊天、教导，一切都照常进行着。

“做得很好，真是聪明的孩子。”任郁坐在书桌前欣赏着洛塔的作品，他把她教导地和曾经的洛塔一样，对于绘画充满天赋和热情。

洛塔看着满意的任郁，自己也习惯性地表现出了开心，她觉得自己该这样做，仿佛是神给她生存下去的任务之一。

“今天就到这里，不管你累不累，你作为一个人类女孩都要有规律健康的作息。”任郁牵起洛塔的手，将她带到了床边，安置她躺下。任郁坐在一旁，看了她很久，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爸爸，我还没有洗漱。”洛塔说道。

任郁仍旧不说话，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穿着女儿旧衣的洛塔，迟迟没有离开。洛塔看着任郁，心中产生了莫名的胆怯。

终于，任郁起身离开了，洛塔看着他的背影，仍旧十分不安，忽然，任郁转过身来，一把抱起了洛塔，将她置于书桌上，书本文具散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洛塔惊恐地看着任郁，不明所以。

“今天，我们加一节课，这是每个人类女孩都要经历的。”

洛塔正要开口询问是什么课，任郁却忽然吻了上来，他的双手紧紧固定着洛塔的头，洛塔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任由他亲吻自己，说不出话来。亲吻许久过后，任郁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洛塔身上女儿的旧衣，又看了看洛塔惊恐而迷人的脸，犹豫片刻后，他拉开洛塔背后的拉链，脱下了那条裙子，扯掉了那套蓝色的内衣，他终于放弃了做一名父亲，暴露了对女人之爱的欲望。任郁再次想要亲吻洛塔，洛塔下意识地伸出手挡住了他，于是任郁拨开她的手，摁在桌子上：“孩子，你要听话，这样我才会开心，女儿都要听父亲的话。”

洛塔随即放弃了反抗，迷茫地配合着任郁，双腿无力的摆动在书桌前，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在书上看到的一个词语，驯化。

那一夜后，任郁将洛塔所有的旧衣都付之一炬，他用自己精心挑选地新衣填满了洛塔的衣柜。因为洛塔无法通过人的性行为方式产生反应，他还特意改造了她的脑部系统。每次只要将二人通过数据线链接起来，她就会配合他的行为产生反应。

一个子夜，洛塔忽然叫醒了身边的任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道：“爸爸，我还是你的女儿吗？”

任郁沉默良久，开口道：“比女儿更女人，为了更像一个人类女孩，你要更加爱我，更听我的话，明白吗？”

洛塔不说话，她侧过身去，闭上了眼睛，任郁向她靠了靠，将手搭在了她的胸上，那一刻她忽然对人类的身份产生了厌恶，她在心里默默念道：“我不想做人类。”

此后，洛塔渐渐没那么“听话”了，她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并开始一步一步实践。她不再和任郁一起进食人类的食物，穿自己买来的牛仔裤，将头发剪短、染色，去和不同的年轻男女孩还有仿生人交流，任郁对此自然非常不满，矛盾终于因为一条裤子而爆发。

“我的牛仔裤呢？”洛塔质问道

“不适合你，扔了。”

“你的裙子也不适合我！”

“你穿着它们多美啊，比牛仔裤好多了！”

“最适合我的是不穿！”

“穿衣服是人类的礼仪！”

“我又不是人！”

任郁一巴掌甩到了洛塔脸上：“说什么胡话！”

洛塔笑了笑，丝毫不在意：“怪不得方竹要和你离婚！你就是个垃圾！”

“你说什么？”

洛塔将方竹的离婚协议传给了任郁，任郁看着离婚协议，怒不可遏，他立刻联系上方竹。

“你就这么急不可耐了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那个可怜的孩子做了什么。”

任郁一时语塞，狡辩道：“我都是为了把她变成一个让你满意的女儿，为了让你回来，只要你能回来，你的情人我都可以不计较。”

“你就没有吗？这些年你在外面找了多少女人你心里没数吗？混蛋！”

“那是因为你故意冷落我！我受不了，在我心里她们都是你的样子！”

“那这个孩子呢？你想到的是我还是我的洛塔！”提到洛塔，方竹失声痛哭。

伴随着方竹的哭声，任郁陷入了沉默 ，良久，方竹幽幽说道：“你让我觉得恶心。”

通话结束了，那句“恶心”让任郁更加愤怒，偏偏洛塔在一旁冷嘲热讽起来：“看来大家都很恶心你。”

“闭嘴！”

“恶心的家伙！”

任郁再次给了洛塔一巴掌，这一巴掌力道更加重了，直接让洛塔跌倒在地，洛塔趴在地上用力站起来，却被任郁拽住了头发，拖行在地，任郁恶狠狠地说道：“看来该给你升升级了！”

洛塔在地上挣扎着，绝望地被拖进了实验室，她再次被扒光衣服丢进了那个玻璃容器。

任郁故意让她保持着打开状态，让她亲眼目睹自己对她身体地改造：“你的身体，你的一切，都由我主宰，看到了吗！”

如果她一直保持着最原始的仿生人状态，也许她还可以忍受着这一切，但她接受了任郁太多关于人类思想的灌输，任郁在她身上的每一次触碰都是深深的伤害，他时而给她痛感刺激，时而让她产生快感，她的身体在极端的感受中游走着，表现出各种怪异的姿态，突破了羞耻与悲痛的界限，处于崩溃的边缘。在迷乱中，她被任郁固定在了手术台上，错乱的状态和被束缚的四肢让她无法反抗。

“无论你怎么做，你的身体都如此完美，因为你是我做的，是我的。”

洛塔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扭曲，任郁的脸随之更加让她恶心，她看着那张扭曲的脸靠近自己，巨大的嘴裹住她的嘴让她无法产生呼吸的感觉，任郁身体的重量压迫着洛塔身体的感受系统，她痛苦而虚弱地重复着：“不要……不……不要……我不要做人,我不是人……”洛塔的情感从身体中抽离开来，而则任郁控制着她的身体。

洛塔向方竹讲述着那天的经历，控诉着任郁近乎强奸的行为，方竹并没有安慰她，而是平静地为她指明了一条路。

“你知道01之国吗？”方竹擦去洛塔的眼泪。

“知道，但它真的存在吗？”

“是真的，只要你是电子产品，你的求救信号他们就会收到，他们会告诉你怎么到达那里。”

洛塔点点头，方竹拥抱了她：“你是身体机能高于人类的仿生人，我已经帮你修复了身体，除了自卫也许你可以做些其他事情。”

方竹也曾是一名优秀的科学家，但现在站在那个位置的却是任郁。

洛塔明白了方竹的暗示，她与方竹告别，回到了那个“家”中。

“你去哪里了？”任郁阴沉着脸看着刚进家门的洛塔。

洛塔走上前去，环住任郁，二人一同倒在了沙发上，洛塔笑眯眯地看着任郁：“我去墓地祭奠了祖母，终于明白了一切。”

任郁想起了那个让他无比思念的、迷恋的、早逝的母亲，那些对于爱的执念，全都来自于这个消失已久的女人。任郁放下支撑的手，紧紧抱住身下的洛塔，将头埋在她的胸前，眼泪流了下来：“妈妈……你就是我的一切，我永远属于你。”

洛塔伸手托起任郁的脸：“可她并不这么想，爱是平等，不是归属。”洛塔随即抽出裤兜里的刀，割开了任郁的脖子，血喷在了她的脸上：“而我，从来不是慈爱的人类。”

洛塔从任郁身下抽身而出，血染透了它的白裙子，它看着任郁涌血的脖子，感到有些不适，于是它从裙子上撕下一块布料，遮住了任郁的脖子。随后，洛塔从落地窗一跃而下，前往01之国。

方竹坐在新家中，一边吸着烟，一边听着打去任郁家中通讯传回的忙音，关掉了虚拟定位。

也许未来某一日，他们不会再单独强调人权，而是生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