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简书》精品文集

只想和你红尘滚滚

2019-01-22  本文已影响31人  72191e8f4c19

原创 文/红枫

01护花使者

来风城已有三天,但我从没有在晚上看过风城,这日晚饭后,我朝望江路走去。

夜幕下,无垠的江面上渔火点点,不时有轮船靠岸,汽笛声声,绵长而悠远,给人一种海市蜃楼般的幻觉,和江对面鳞次栉比亮如白昼的高楼形成两个世界。

我置身于这梦幻般的世界里,不禁恍恍惚惚,脚下的路也变得迷离,不知不觉身后尾随了男人都没惊觉,直到行至暗处被挡住去路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七八个男人把我围在中间,以为碰到了打劫,心里一时惊慌不已。

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上来拽住我的胳膊问:“去哪,跟我们走。”

正不知所措,另一个高个子上前推开他,把我拉到他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币伸到我面前说:“别理他,他不懂,你要多少钱?”

这时,自己才有点明白过来,有个词叫“气极而笑”,这一刻,我是生气加害怕,突然就爆发出一串笑声,这一笑把这帮人笑傻了,就在他们愣神的当儿,我从包围圈中挤出。

只走出两步,又被另一个人拉住,我挣开那人的手说:“我要回去了,家人来了。”

那人推着我:“没事,我们就住在前面,跟我们去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死丫头,我找了你一个晚上,原来你在这里逛,快点跟我回去。”

我正急得想哭,一个人把我拖到他身边,搂着我跟这帮男人不卑不亢地说:“各位,不好意思啊,小妹不懂事。”

这帮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那人拖着我来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笑嘻嘻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风城的望江路啊。”我狐疑地望着他。

“这还要你说吗?傻乎乎的,这个地方一到夜里就是露天的夜店,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在这里晃,别人不把你吃了才怪。”

原来这样啊,我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现在知道害怕了,可是你知道也晚了,现在跟我走。”刚刚嬉笑的脸变得严肃。

“去哪?”我胆怯了。

“跟我走啊。”他依然把着脸。

“不不不,我不是做这个的,你别找我。”我连连摇头,转身就想跑。

他一把捉住我:“你一跑,等会追你的人会更多。”

他的话把我吓住了,我呆在原地。

“你不是想逛街吗,哥晚上没事做一回护花使者。”

我“噗嗤”笑了。

“现在敢跟我走了吧?”他又变得笑嘻嘻了。

“嗯嗯嗯。”我使劲点着头,傻傻地盯着他。

有些人,你只要一眼就会沦陷;

有些情,你只要一动就覆水难收。

02你会划船吗

我们租了两辆自行车,沿着望江路,他指着路边的女人告诉我,这个是做这个的,这个不是做这个的,果然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都在顾盼左右。

我对他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

路过中山公园,他问要不要进去看看。

“好啊。”我想也没想。

公园里显得有点冷清,昏黄的路灯下不时能见到一男一女在亲热,一看到这些我立马低下头,他又是一笑。

他始终与我保持一二米的距离,脚下的路是石子路,我穿着高跟鞋,速度自然跟不上,他走几步就得停下来等我,等我走到他身边时他又迈开腿,就这样他背着手一路走得优哉游哉,我跟得吃力又狼狈。

他停下来看看我的脚说:“坐会吧。”

他用手帕在路边的石凳上抹了抹让我坐下,我有洁癖,看他一身清爽也差不多如此,他的这个动作让我心头热乎乎的。

左边有一条小河,河面上泊着几叶小舟,小舟在夜色里轻轻荡漾,仿佛对着河水轻吟浅唱。

他指着小舟问:“会划船吗?”

我摇摇头。

他说:“我船划得很好的,可惜太晚了,要不我们可以去划船。”

他站在边上,中间隔了半米,眼睛注视着黑乎乎的河面。我悄悄转过头想看他,他也正好转头看我,赶紧低下头,但还是被他发现了,他露齿一笑,我一阵心虚,在清冷的冬夜,手心里全是汗。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对我说:“不早了,回去吧。”

原来他就住在我隔壁的旅馆,原来我往望江路走时,他就在我后面。

分别时,他说了他住的房间号。

这夜,我失眠了。

03 说谎

转天,按照计划得去乐城,那里有父亲的一个叔伯兄弟,在伯伯家待个一二天后就回家。想到就要和他分开了,一股无可名状的情绪涌上来。

我提着一只不大的旅行包,站在他住的旅馆门前发呆。心想就这样走了,脚却不听使唤往里走,正直来到他说过的房间,在门外犹豫了一秒,手又不听使唤地举起来轻轻叩着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门没上锁,一推就开,他正把洗脸的毛巾往铁丝上挂。

我既窘又慌,口不择言:“那个,我要去乐城了,跟你说声。”

话说完,恨不得掉头就走,脚却钉在原地动不了。

他拿起一把木梳子梳头,我把头别向一边,用眼角余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边梳边说:“我今天也要回家一趟,三天后回来。”

“三天后我也要回来。”话出口我就呆了,脸霎时火烧火燎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他的眼睛没看我,他梳好头,拿去我手上的包边往外走边说:“我先送你。”

他在前我在后,拉下一点距离后,他停下来等我,旅馆到码头的路就在拉开、靠近的反复中缩短。

码头到了,等我再次跟到他身边时,他已经帮我买好了到乐城的船票,他把船票放到我手里,把包递给我,看着我上船,船驶离了码头,他还在挥手。

一路上,我都恍恍惚惚,以至于船停靠在码头上了还不知道,直到下一个码头到来才记起下船。

上岸过检票处时,检票员告诉我坐过头了,问我到哪里,我说到乐城,检票员告诉我换乘汽车直接到乐城,这样一来到乐城时比原来迟到了一个小时。

伯伯已在车站接我,他问我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跟这个伯伯也是第一次见面,但伯伯给我的感觉很亲,我把跟他认识的经过原原本本都跟伯伯说了。

伯伯说,这社会骗子很多,人心难测,让我不要当真。

我口里没说心里不承认,跟着伯伯来到家里,把父亲带给伯伯的东西取出来。伯伯问着我家里的情况,我回答着伯伯的话,思想老是跑神,呆呆愣楞的,伯伯以为我坐车累了,让我先去床上休息一会,等饭好后叫我。

转天,伯伯带我去了要去的地方,原本这个时候就可以启程回家了。可我没有,坐在伯伯家写了一天,把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记下来,写了厚厚的一叠。

这时,我的脑海里除了他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了。

第三天,我不顾伯伯劝说依然返回风城,伯伯送我到车站,一路上都在劝,见劝说不了我,只好叮嘱我注意,有什么事就回他家。

离开车还有几个小时,我让伯伯回去,说自己一个人可以等。我不想看伯伯担忧的眼神,伯伯在身边陪着,我也不能一心一意想他。

伯伯离开了,我买了一本琼瑶小说,八十年代,琼瑶小说火遍大江南北,我却不感冒,认为琼瑶小说矫情又煽情,一个男一个女哪有那么叽叽歪歪的,就算叽歪也不至于这么不顾形象,还把“爱”这个字眼挂在嘴边,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他爱着谁谁谁。

可是1985年的那个冬天,在离家一百多公里的一个陌生车站,一个瘦小的女孩捧着琼瑶的一本书,坐在候车室冰冷的铁椅子上,一边看一边哭得稀里哗啦。

原来,爱本身就是矫情和煽情的。

04真是骗人的

第二次来到风城,我住进了他住的旅馆,他告诉过我,他一年四季有一半的时间都住在这里,这里已经成了他的第二个家,旅馆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和他都熟悉得像一家人了。

登记时,小声问服务员,这里是不是有个叫“章阿奇”的常客,服务员说是的。还等着服务员往下说,服务员不说了,我想问,他晚上有没有住在这里?又不好意思问,就坐在门口傻傻地等,心想只要他住在这里,我就会看到他。

等啊等啊,从下午等到晚上,住宿的客人都差不多入睡了,等到再也不好意思面对服务员注视的目光了,才离开门口进到房间。

躺在床上不停地问自己:难道伯伯说的是真的?难道他真的是骗子?不会的!我在心里一遍遍否认,他不会是骗子的。

门外传来细细索索的响声,是他来了!

我打开门,不是他,是路过的风扑在门上。

我关上门,不一会儿又传来响声,这回一定是他来了,打开门,还是风。

夜里一有点风吹门动,就以为是他来了,一遍遍起来开门。

转天一早,又去门口坐等,一直等到傍晚,才相信伯伯说的话是真的,他真的骗了我,想到自己傻傻地重新回到这里,傻傻地在这里等他,就羞得无地自容。再想到自己这么相信的一个人竟然也会骗人,心里又难过又痛,酸酸的想哭。

已经比原计划晚回家三天了,父母拍电报催促我快点回家,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可是惆怅像一阵浓雾紧紧锁住我的心,我不死心,最后鼓起勇气去服务台问服务员,他有没有住在这里?

服务员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块小黑板说:“只要客人住在这里,名字都会在这里出现。”

说完,服务员对我笑了笑,那笑意味深长,臊得我赶紧低下头逃离。

接下来,我一次次从服务台前路过,小黑板上都没有他名字,到了十点,我才彻底死心,可还是不甘心,又写了一封短信,告诉他自己来过,只是没碰上他,寥寥数语,自以为没有流露出什么。

我鼓起最后的勇气,再次来到服务台,把信交给服务员,请服务员转交,回到房间,强迫自己不去想,对自己说:“这只是一次萍水相逢,别当真。”

胸口却像压了一块巨石。

在此之前,自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思念如絮,直到遇见他。

05初吻

一睁开眼惆怅就铺天盖地,原来惆怅这个词化成感受就是凄风苦雨。

冬天天亮得迟,玻璃窗上还是黑糊糊的,想着自己就要走了,想着走了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想着他骗了自己,几乎要窒息而亡。

我强迫自己起来,洗脸刷牙,把被子叠好,整理好包,只等天亮就离开。等待的时间总显得漫长,风城虽然夏无酷暑冬无严寒,但清晨这样干坐着,还是有点冷的,转身把叠好的被子铺开重新坐回被窝,背对着门口盯着玻璃窗。

夜色一点一点退去,玻璃窗慢慢显出了轮廓,当一层灰白覆住窗户时,我听到了背后的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我转过头,看到他正推门进来。

大脑有一瞬间的短路,紧接着大叫一声:“阿奇,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骗人的。”

我声到人到,从床上弹起来就扑过去,不知道他是怕我摔倒接住我还是抱住我,他个子高我矮,扑倒他怀里时,脸和他的脸叠在了一起,我的唇触到了他的唇。

八十年代老师上生理卫生说到人体结构时,总是用“呵呵”带过,村里的大人也告诉自己的子女,男人坐过的地方热气没有散去时不能坐,每次坐车,有男人下车,宁可站着也不敢去坐那个空出来的座位。

电光火石间,扑过去有多快弾开就有多快,我反身扑回床上,迅速扯起被子把头钻进去。

我听到了他熟悉的笑声,直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弱了点,才把头退出来。

我坐在床沿,手扯着自己的衣角不停地卷起又散开,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在身边落座,告诉我,他的邻居出事了,没有及时回到这里,他担心我等不到他,拍了一份电报到我原来住的旅馆,那份电报退回去了。

他说他是昨天晚上十点多来的,登记时服务员把信交给了他,但并没有告诉他我也住在这里,直到刚才路过服务台时,服务员才跟他说我住在这个房间。

说着他拿出电报给我看,我看到了电报退回去的理由是“查无此人”。

原来他并没有骗我,原来伯伯说错了,原来自己没有看错人,我抬起头正想偷看他,发现他也在看我,慌忙低下头,我没有偷看别人的习惯,可自从遇见他之后,记不清多少次偷看了。

他轻笑一声,对我说,现在他要赶紧去医院看邻居,让我在这里等他回来,有了那晚的经历,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

天已大亮,门外有旅客在走动。

原来风城的早晨这么美好,哪怕没有太阳,空气里都是温暖和柔情蜜意。

好像只是一晃,他就回来了。他带我去吃了早饭,送我回到旅馆,让我在这里等他,他说邻居病情危险,他要到晚上才能回来陪我吃晚饭。

他离开后,我捧着一本书看,却不知书里写了什么。门口有毛线店,买了毛线织帽子,反正自己得找点事做,要不我会坐立不安,可织着织着心又跑到九霄云外了,织了拆织了拆,织了一个下午毛线变成了一团乱麻,解啊解啊越解越乱,后来连线头都找不到了,用剪刀剪又可惜了这些新线,干脆不解了也不织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等到华灯初上,他像清晨那样推开门来到面前,先问我饿不饿,我摇头说不饿,他说,那上他房里坐一会。

他看起来很疲惫,心里好像装了什么事。

06他的故事

他的房间在二楼,我坐下后,他开始洗脸,洗好了把毛巾挂在铁丝上,毛巾还不是很整齐,他又伸手扯扯,毛巾两边一样长后,他盯着毛巾又发了一会呆,才把头转过来,搓搓手,下一秒他把我拉到胸前,犹豫了一下,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才把我搂在怀里。

可是还没等我推开他,他已经推开了我,嘶哑着嗓音:“别靠近,我会害了你。”

他的语气里好像隐忍着什么,虽然跟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他说话都是四平八稳的男中音,甜而不腻,软糯有菱,现在这种声音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他推开我退到了床边,抬腿上了床,拉过被子背对我躺下。

我僵在地上,想转身退出房间,他又一个翻身,掀开被子把我一把抱到床上,这变故来得太快,我还来不及反抗,他又是一把推开我,喘着气说:“快点离开,否则我会害你。”

我觉得自己被他戏弄了,眼里迅速蒙上屈辱的泪,稳住身子后转身往外走,却见他满头大汗,表情痛苦。

我收回脚步,犹豫了一下,回到床边问他:“你怎么啦?是不是肚子痛?”

他闭着眼不说话,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密,这个时间好漫长,等他终于睁开眼,他看起来好像虚脱了似的。

他的眼角滚下两行泪,我的心莫名一紧一痛,我不知他的泪从何而来,鼻子酸酸的也想流泪。

我拿来毛巾给他擦汗,动作有点笨拙。他取下眼镜接过毛巾擦拭额头的汗,擦完后他把毛巾递给我,我把毛巾放回脸盆回到床前,依然不安地望着他。

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手心里全是温热的汗,我的胸口又是一紧,差点掉泪。

“没事了,别担心。”他握着我的手轻轻摇着,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松了手,我退回来坐下。他起来泡脚,双脚来回不停地搓,都加了两次热水了,他还是低着头不说话,而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变化着。

在漫长压抑的等待中,他抿紧了唇,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他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是彩色的,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身穿迷彩服,手握冲锋枪,帅气逼人。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他看着手里的照片,舔舔嘴唇,好像说起话来很困难:“我不能再骗你了……”

我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你结婚了?”

他点点头,告诉我他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定了娃娃亲,他没有说自己不爱她,但我能感觉到压在他心底的无奈和悲苦。

日后,经历了人事后,我才知道当时他有多难受,才体会到这种无奈和悲苦才是人性真正的悲哀。

他始终没有看我一眼,我很奇怪自己心里竟一点都不难过,好像他说的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静静地听他说完。

他说完了,我站起身,往外走。他问我干嘛去?我平静地说出去透透气,屋里太闷了,他“哦”了一声,提起热水瓶加水,继续泡脚。

我走到门边,伸手想拉门,门还没拉开,人已整个扑在门上嚎啕大哭。

他跳起来,带翻了洗脚盆,水流了一地。

他从背后揽住我的肩,我回身揪住他衣服,哭瘫在他怀里。

我声嘶力竭地嚎:“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心里狂乱极了,如果我知道他结婚了,就不会再次来到风城,就算再次来到风城,也不会眼巴巴地等着他,就算等着他和他再次见面,我也不会傻傻地做着那么多那么多的白日梦,那么我的难过就会少许多,我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仿佛末日来临。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把我搂在怀里,低下头啜干我源源不断的泪,他的样子更加戳痛了我,我恨不得就在这一刻停止呼吸,就这样死在他怀里,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今生为他而生也为他而死。

突然我生生收住哭声,毅然推开他,低头的瞬间瞥见他赤着脚踩在水泥地上,心里又是一痛,我拉开门来到外面。

天井里黑乎乎的,只有几个房间透出昏黄的灯光,冷风习习,我掬一捧冷风搓脸,直把脸搓得麻木不堪,眼里溢出的泪刺痛了皮肤。

他已穿上鞋,出来站在身后对我说:“外面冷,进房间里吧。”

我深吸一口气,用平淡的语气说:“我们去喝酒。”

“好。”他答应的很干脆。

旅馆对面就有饭店,里面只有一桌客人在划拳,喝得不亦乐乎。

菜很快就上来了,他打开啤酒注满两个杯子,我抓过来几口灌下,再灌时他拿走了杯子,对我说:“你晚饭没吃,先吃点菜。”

我没说话,他把剥好的蟹肉放在碟子上推到我面前,我坐着没动,他夹起蟹肉递到我唇边,一定要我张开口吃。

我拗不过只好张开口,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冲口而出,隔壁桌正在猜拳行令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我不顾形象,扑在桌上恸哭。

最后离开时,桌上的菜谁也没动。

07我和自己的斗争

回到旅馆,我正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他见我什么都不说也回了自己房间,那一夜,我默默流泪到天亮。

天亮时,他进来问:“昨晚睡得好吗?”

“好。”我语气清冷。

“好就好。”他好像舒了口气。接着说他要去医院,让我在房间里等他回来一起吃早饭。

我拥着被子靠在床头,没看他,低头默许。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很急的样子,他带我来到一家早餐店,替我要了豆浆、油条,嘱咐我吃了就自己回去在旅馆等他,他说邻居病情凶险,他得赶紧回到医院。

我点点头,没动筷子,见此,他收住脚步,看着我吃,等我吃的差不多了才急急地离开。

他一走,我就不吃了,我没胃口,无精打采回到旅馆,坐在床上,自己和自己打起了架。

我问自己:“怎么办?”

自己:“留下来。”

我:“可他结婚了。”

自己:“他是结婚了,可你这一走,有可能这辈子都遇不上你喜欢的人了。”

我:“我知道,可是我做不到去伤害另一个女人。”

自己:“你没听说,他和她没感情吗?”

我:“就算这样,他们若是在我后面离婚,我就成了罪人,我做不到去伤害一个人,要不,这辈子我都会活在自责里,我会一辈子都得不到安宁。”

自己:“可你看看你现在,还不是照样痛苦。”

我:“嫁给他我也痛苦,而且不是我一个人痛苦,还有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还有他们的家人,而离开他痛苦的只是我一人。”

自己:“既然这样,你还犹豫什么,赶紧离开啊!”

自己:“既然这样,你还犹豫什么,赶紧离开啊!”

我迅速下床整理好东西,快速写好一张纸条:我走了,就当一切都没发生。

我提起包快步走到二楼他住的房间,把纸条塞进门缝里,来到服务台退房。

他在这时回来了,冬天啊,脸上布满汗布满悲伤布满疲倦,看到我,没注意到我手上的包,以为我在这里呆着玩,跟我说:“我先去洗把脸。”

看到他的背影隐入转角,我提起包一路小跑,我要赶在他看到纸条前离开这座城市。

气喘吁吁跑到码头买好船票,回头再看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正往码头而来。

我心里一哆嗦,矮着身子钻进售票室后面的厕所里,直到轮船要开了才出来,码头周围已看不见他,心想,他肯定没看到自己就回去了。

就这样走了,这次离开真的无法再相见了,一阵巨大的失落和心痛袭上来,差一点就想掉头回去。

“姑娘,船要开了,你上不上?”工作人员正在抽甲板。

“等等,我走。”我慌忙踩着甲板跳上船,等我想掉头回去甲板已抽走。

我低着头往船舱走,一双熟悉的白色旅游鞋出现在眼前挡住去路,我抬起头,他就站在面前,反背着手看着我。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

巨大的狂喜让我差点跌倒。

他声音嘶哑:“就这样走了?”

“还能咋样?”我哽咽。

“你,你……”我指着船,他明白我的意思。

“我送你。”他侧过头望向江面。

“送多远都是要分开的。”我又哽咽,恨不得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痛痛快快哭出来,却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失态,想着昨夜前自己还不受控制地乱哭,这会儿能忍住了,看来忍一忍也就能过去了,与其以后自责地痛苦一辈子,不如现在痛苦一阵子,我对自己说。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江面。

“邻居死了。”他轻轻地吐出几个字。

我身子一震,这两天因为我,他在医院和旅馆两头赶,哪怕我一点都没有为他着想,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他都没有丝毫的不耐,刚刚他从医院回来,从那个死别的场景出来,顾不上休息一会儿,又来追赶我这头的生离。我的心一阵疼痛,痛他也痛自己。

“我的这份情也死了。”我在心里对他说。

江风猎猎,浊浪翻滚,天阴得仿佛要滴下水来,我和他站在船头,像两截折断的桅杆,孤傲得不堪一击。

08 最后的别离

轮船到了一个码头,我们上岸换乘客车,我和他并排而坐,他伸出右手握住我的左手,我没有拒绝,我们十指相扣,他的左手盖在我的手背上,用力握着。

车里很安静,静得能听见车轮碾过石子路的沙沙声,再过几分钟他就要下车了,这一刻我们都倾尽了全力,我和他的手心里全是汗,他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分贝说: “就在这里下,好吗?”

我哽咽了:“然后呢?”

“会有然后的。”他嘶哑的嗓音里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刹车发出刺耳的“吱吱”声,车停下了。

我从他的掌心里抽出左手,低下头。

他站起来,车门合上的瞬间,我抬起目光追着他的后背,他穿过马路进入左边的小巷,那里有一堵墙,拐弯时他停下来转过身子,他的目光越过马路钻透玻璃看着我,车子启动了,只一晃,他就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死死咬着嘴唇,把冲到唇边的“师傅,停车”咬碎在齿缝间,一口一口和着车厢里的冷气吞进肚里,不一会儿,我就冷得上下牙打颤,我抱着自己的肩膀簌簌发抖,极力想去想他的样子。

当你忘不掉一个人时,不要压抑回避,尽情去想,想到心累想到麻木自然就会没感觉了。

我像鸵鸟一样把头缩起来蜷在座位上,心里叫着“阿奇阿奇阿奇……”

我以为自己会像前两次一样崩溃,没想到自己眼窝干燥。

原来一个人真正伤心欲绝时,是流不出一滴泪的。

09 出车祸了

回到家,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每天给他写信,不停地写,写诗、写散文、写歌,所有的文字都与他有关,终于我还是熬不住给他寄起了信。

也是到了这时,才知道自己是爱上他了,也是第一次懂得原来这就是爱,这就是爱情中可遇不可求的“一见钟情”。

曾经有科学家经过周密的调查和研究发现,人类可以通过哭觉、视觉、触觉和听觉等发现同自己基因互补的对象。

当这个对象出现时,他的举止、声音、气味都能让你产生愉悦感,这种能力是在生物进化过程中逐渐形成的,是一种本能,这就是我们平时经常说的“一见钟情”。

每天除了写信、寄信,等信成了我唯一的支撑,已经好久没有收到他的信了。

一天中午,邮递员递给我一封薄薄的信,信封上的笔迹也不是他的,心里疑惑不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抖着手拆开,原来是他妻子写的。

我这人禁不起别人几句好话,更受不了看别人不幸,何况这原本就是自己理亏,看了信,我羞得无地自容,为了让他妻子彻底安心,我让平时交好的同学以父母的名义给她回了一封信,告诉她我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

没过几天,我收到了他的加急电报:收到速回复!

本来想连他一起骗的,可是我怕他难过,终是不忍心也舍不得他难过,给他写了最后一封信,告诉了他实情。

随后,我把所有关于他的信件、文字统统付之一炬,看着脸盆里窜起的火光,我哭得稀里哗啦,付之一炬的只是信件文字,而他成了留在心脏的一根刺,轻轻一扯都是撕心裂肺。

这一次,是真的失去了。

所有的苦,所有的痛,所有的思念都留在心底,留在白天黑夜,留在不为人知的每一个瞬间,我一个人默默地舔舐着伤口!那将是跟随我一生的伤口,一生都无法愈合的伤口。不管我想不想看,那道伤口都血淋淋摆在那里。

张小娴说过,想要忘记一段感情,方法永远只有一个:时间和新欢。要是时间和新欢也不能让你忘记一段感情,原因只有一个:时间不够长,新欢不够好。

我只想对张小娴说:不是时间不够长,不是新欢不够好,是因为每一份感情都独一无二且不可复制。

而在茫茫人海中能遇见那个对眼的人却又是那么地不易。

阿奇,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把自己献给爱情,即使以后的日子满地鸡毛,也强过现在这样痛不欲生。

从此,你我天各一方,杳无音信,甚至你连我的梦里都不曾来过,只因为灵与肉的记忆全是你,又何须在梦里相遇?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10故地重游

十五年后,我再次来到风城。当年的公交站台早已成了马路,当年的旅馆也已经长成高楼大厦。

阿奇,如果当年我留下,你我的爱情是不是也长成了参天大树?

眼前的钢筋水泥代替了当年的木质门窗,但我分明感受到了当年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个瘦小悲伤的自己提着包,怀着决绝悲壮,从这个旅馆的门出来,沿着狭小的马路往码头小跑。

当初的逃离是因为爱,那么现在的自己一路舟车颠簸站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看着眼前的宾馆,我胆怯了,最后看了近在咫尺的宾馆一眼,转过身往回走。

阳光把我的影子投在前面,来时,我看不到身后的影子,去时,我看到了身前的影子。

原来,不管我看到看不到,你都像那影子随影随行。

“燕子,是你吗?”

“是我,阿奇,可是,我再也找不回你了。”

“你转过身,燕子。”

我恍恍惚惚地转过身,一个身穿黑色皮衣,藏青色牛仔裤,脚蹬白色旅游鞋的中年男子站在跟前。这不是十五年前的阿奇吗?可是可能吗?

“燕子,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中年男子伸手在我眼前晃晃。

“你真的是阿奇?”身边行人如梭,我咬咬自己的嘴唇,很疼,不是在梦里,刚才的对话也不是梦呓。

“来。”阿奇把我带进路边的一家茶馆,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燕子,你结婚了吗?”阿奇有点迫不及待。

“没,你呢?”茶馆里开着空调,可我还是簌簌发抖,不是冷是紧张。

“很早以前就离婚了,后来辞职来到这里开了这家茶馆。我以为你结婚了,也不敢去打扰你, 我想如果你我真的有缘,总有一天你会再次回到这里,我的门口有监控,刚刚在看手机时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你,追出去看,果然是你。”

原来,我们一直都在等着彼此。

原来,错过了时光,错过了岁月,从不曾错过我与你的爱。

红尘滚滚,只想彼此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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