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的风吹开迷雾中的花

谢昊离开四川那天，格桑花和他告别，无声无息，看不见他身影，我才返回小屋。

半年前

一个叫谢昊的男人推开半山小屋，里面有个少年低着头烤红薯。他红润的脸颊被火旁映衬的更加柔润细腻，谢昊愣了，少年起身走向他，“先生，一个人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不怕狼群吗？”

少年的声音像皮肤一样细腻温柔，谢昊开口“没见狼群，我来只是拍风景，闯入你的家实在抱歉，天晚了，我想借宿可以吗？”

谢昊就这样待在了我的小屋，我叫牧歌，和一头老牛住在半山。

这里是四川，我的家就是半山小屋。

“牧歌，明天可以给我当导游，带我四处转转，欣赏这里自然风光，好吗？”谢昊丹凤眼一闪一闪，我就那样看着答应了他。

第二天我们去了森林，溪边，回来时我捆着一摞柴火，谢昊说他来背，我便把柴火放他后肩，和他一起走回小屋。

这里的风光吸引着画家，对了谢昊是画画的，听他说自己得过大奖，是个有些小名气的画师。

我不管他在城市是什么，来到这里便是我的客人。

晚上躺在被窝，老牛在外面叫，我出去看，小狼飞虎又来要吃的了，我拿出屯好的食物分给它，遥远的山顶飞虎妈妈正在看着孩子，我很想冲它喊，你的儿子可机灵了，我很喜欢它，请狼妈别担心。

“你跟狼群做朋友？”

“不是朋友，是邻居。”

谢昊看着另一床的牧歌，觉得这小孩很有意思。

谢昊来的时候正是二月份，冬天快要过去，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牧歌，我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多感受一下，对我接下来的创作很有帮助，我会付你钱，不会白住白吃。”

“我不知道给你要多少，你看着给，我没有离开过我的家，你就按你的经验吧。”

屯的草快要吃完，老牛要去山坡吃草，雪渐渐消融，我带着它去了山脚下林伯伯那里，谢昊也跟着去了。

林伯伯已经六十五了，可他去了很多地方，认识各地的人，我总喜欢他给我讲的一个故事。

十年前，一个二十六岁的男孩从家乡往外面闯，一路上碰见很多人，没有一个人是男孩的朋友，男孩给家里打电话说想回来，被父亲严厉批评，父亲当即告诉男孩，离开我们这座山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大山讨厌回乡的那些人，因为他们都在大山下吐口水，骂着大山远离城市，带给他们一辈子的后悔标签。男孩说他不会，告诉父亲我不会离开大山和家，永远都不。父亲这才让他回来。

后来男孩还是走了，没有回来过家乡。

谢昊问我为什么男孩还是走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林伯伯没告诉我。

林伯伯在杂志封面见过谢昊，便问他“你是那个画家？”

“我是画画的，很高兴认识您。”谢昊说

他们聊的很欢愉，我带着老牛在一旁，林伯伯说有一天让谢昊带着我去外面看看，我笑着，拒绝。

离开家，永远都不可能。

十一岁师父病重离开了我，从此我便和一头老牛生活，看看薄雾升入天空，小鸟呼吸声清晰，在我脚边捉虫，老树根叶嫩了绿，绿了芽，芽又长大，被风一吹，飘落在我的头顶。八年来，日日如此。

林伯伯趁谢昊去解手问我“牧歌，你不会一直如此，和谢昊去外面闯一闯，认识更多人不好吗？”

“认识更多人还是会分散，林伯伯，谢昊也会离开的。”

“你，如果谢昊留下来，牧歌你便不是一个人了。”

“这么多年来，我的小屋就来过他一个人，而他见过很多人。”

林伯伯说的话我怎么能不懂，可我不能离开家。

傍晚回去的路上，谢昊给我讲自己二十出头被公司骗的故事，说自己已经很久没回去见见父母，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说城市里很多人的生活都是乱糟糟，没有目标和想法。

三月底

格桑花没有开，草地绿油油，老牛在春暖花开跟我告别。

我没有老牛了，只剩小屋。

“牧歌，跟我走吧。”

“去哪里？”

“去我住的城市。”

“我就在这里。”

谢昊希望我跟他一起，我已经不止一次拒绝了他。

老鹰盘旋在半山，飞虎总是爬在我门前仰望老鹰的身影，我们都会走向孤单。

我摸着它修长的脊背，自言自语“我的生命就在这里，谢昊会离开。”

背着画板的男人从山顶走下来，喝了一口酒，

“牧歌，你坐在飞虎那别动，我给你们画一张像。”

整整三个多小时，谢昊终于画好了。

他把画送给我，画的左下角写了一行字——牧歌，记得我来过这里，谢昊！

炎炎烈日，谢昊说他要走了。

林伯伯专门来送他

他们聊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林伯伯面容有些不好看。

谢昊，这里只是你人生的某个地方，你终究要离去，格桑花没有为你开，走出大山，会有更好的花等你。

后来林伯伯跟我聊天

“牧歌，谢昊说他带着格桑花离开了。”

“格桑花不会为生途中旅客开散，如果他再来，你帮我把这句话带给他。”

看着牧歌远去的背影，林伯伯回忆着送别谢昊那天，那人说的话。

“他不会离开家乡，我带格桑花离开。”

“可我们这里的格桑花并没有开。”

“我来的时候，带了一颗格桑花种子，把它种在山顶，日日呵护，离开的时候格桑花开了。”

林伯伯看了看谢昊口袋的格桑花，叹息了几声。

谢昊离开几天后，格桑花开满整座大山，牧歌笑着把一朵格桑花别在衣服口袋，转身走入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