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五乘二 序章
2000年的小镇,平静而又破败,时间在这里总是减缓流逝的速度。几座石桥错落在一条被浮藻染绿的河道上,河岸边的粗糙柏油路在三伏天气总会和河滨一起交汇出一些令人难以言说的复杂气味。小镇上没什么工商业,镇南的毛巾厂灯管厂终究没有熬过新千年的钟声。镇东的火葬场和殡仪馆倒是如旧“红红火火”,和镇北的墓园算是结合成了一条龙产业。除了新盖的那些公房,河滨两旁倒也算是江南水乡的建筑风格,不过寻常巷陌也未曾走出过什么大家商贾。
在弄堂里穿梭,耄耋老人常常沉默地将目光投向过路的行人,要是旧相识间往往会扯几句浓重的江南乡音说说东家长西家短,倘若故事精彩,几个老太发出咯咯的笑声后一哄而散各回各家操持些柴米油盐。这算是弄堂里的日常了,要说发生过什么大事,谈资也就是老太打麻将废寝忘食,孙子发作灭门的惨案,那天803抓捕犯人的场景颇有些人血馒头的意味,围观者好事者里三层外三层,毕竟这只是一个小镇,这种故事颇有些令人惊诧,吸引力自然不小。
家智从没住过弄堂,不过从阳台可以清晰地洞察到弄堂的全局。慵懒的夏日,漫长的暑假,七岁的家智除了电视似乎也就搬过一个小矮凳瞭望下弄堂算了解外面的世界了。围观的人群也被一个孩子观察着,而这个孩子也被奶奶看管着不要跌落。
隔壁龚家的孩子则不同,家智的母亲基本将其定义为所谓野孩子,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不见人影。回来不是裤子脏了就是脸上黑一块,也不知道在哪里厮混。一般这种事情是少不了他的,自然也在围观人群中。
两人倒是同级同班,一般情况下小龚撺着家智出门一道玩耍,家智还没响,家智的奶奶总会严辞赶走。他一走,家智便会跑到阳台,看看小龚算跑到哪里玩耍,大概率看到小龚一路飞奔冲出楼道,楼下几个同校同学或是拿着某干脆面的卡牌或是揣着东洋的掌机候到人便一同有说有笑渐渐消失在家智目之所及......
这大概是家智和小龚关于2000年夏天的一丝模糊回忆。“这家店优惠大哦”,小龚抿了口销售倒上的咖啡,“你介绍的可以的,比浦西那边我问的几家便宜万把块嘛。”家智初时不响,顿了几秒,“可以的,我知道。”4S店明亮的案几映出两个人面孔,家智的脸色有些苍白,肚子上的手术刀口有些让他如坐针毡,两个人的沉默在第三分钟再次被打破。“怎么样了?”,小龚的话很简短,随后有补了个时间范围,“最近。”家智不响,脸色些许沉重,小龚也不便再问,径直走到店门外端详起自己的车。
橱窗外开始落雨了。
就像2000年那个夏日的午后,疾风劲雨敲打窗槛,小龚遮着头顶冲回楼道,家智亦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