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石榴树

（原创首发声明，文责自负）

“石榴花发去年枝，往事如烟梦寐知。”

      我家院子里有三棵石榴树，其中有一棵树是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从亲戚家剪下的石榴树枝条，埋在院子里，一直呵护到长大的，见证了我的成长，也成为了我们家的一部分。

      我小的时候，记忆里家里是有个大院子的，西侧是土筑的院墙，并不太高，墙头上每年都会长出很多高高的草，风一吹就东倒西歪，一会儿搭到墙外，一会儿又伸到院子里，大概“墙头草两边倒”就是描写它的。靠这个西侧院墙边有一大片空地，每年春天奶奶都会种上一些青菜、豆角、茄子、辣椒什么的，基本上能够一整个夏天和秋天的吃的，自给自足又健康无污染的生活也就这么样了吧。

      到现在我依然特别想念奶奶。记得奶奶特别疼爱我，无论什么事都惯着我，还因为这不加管教的事被爸爸说过，因为我挨打的时候就会找奶奶，有时候是躲在她身后才免于鞋子打到身上的。奶奶特别善于种植，不管是菜还是小树苗，在奶奶的呵护下都长得特别好，我就是其中最好的例证，当然树也一样得到最好的照顾。

        我上一年级的时候，那年刚刚开春，院子里那片土地还没开始种上菜。本来我对种什么从来不关心的，只是听大人聊天说过，一开始说种杏树，但是我家屋后已经有一棵超过房子高度的杏树了，又说种葡萄，但是爷爷说葡萄树招小偷，不吉利，最后是奶奶说的可以种石榴树，不大不小，还好看，也好吃。

      有一天，奶奶告诉我说一位已经出嫁到邻村的堂姐家有棵石榴树特别好，结的石榴又大又甜，我们院子里也可以种她家那种石榴树试试。奶奶说需要我去堂姐家剪几个枝条回来，她知道怎么种上。我记得我也是好奇，枝条都能长成树，挺有意思。晃晃悠悠的我就去了堂姐家，顺便蹭了一顿饭，又剪了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十几根枝条抱回家。枝条上还有一些刺，我胳膊上都扎了不少伤口。

        抱回家直接就扔到地上，喊奶奶出来告诉我怎么办。按照奶奶说的，我先把石榴树枝条挑了五根比较长的相对粗一些枝条，在根部绕一个圈，用绳子绑起来，留一头大概十几二十公分的样子。然后，在地里挖出一个坑，把枝条的圈部全都放到坑里，埋上土压实，露出那个十几公分长的头在外面。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等那个枝条头发芽长出绿叶就成功了。

        我已经不记得等了多久了，我只记得最后成活了三棵。我是每天去观察，每天叮嘱奶奶帮我浇水施肥，这三棵石榴树一直长势特别好，从一根小枝条，一直长到一人多高，分叉，再分叉。就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那年春天，看着枝繁叶茂的小石榴树，奶奶说今年应该可以吃到石榴了，我也是满怀憧憬，相信奶奶说的一定会实现。

      但是世间的事更多的是天不遂人愿。就在等待石榴树开花结果的春天里，奶奶离我而去。奶奶走的特别突然，那天早饭她给自己蒸了一个切了几瓣的苹果，没吃上几口就歪到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人真的有回光返照，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奶奶躺在病床上的最后一刻。那天下午，昏迷就了十来天的奶奶突然睁开了眼，我的姑姑赶紧问奶奶，想吃什么吗？奶奶轻轻摇头。姑姑又问需要什么吗？奶奶吃力看着我，我知道奶奶想在摸摸我，她最疼的人是我。我凑近奶奶，握着奶奶干瘪的手，就像握着生命流逝掉的干枯树枝一样，感觉不到以往的温暖，只有深深的不舍和挂念。奶奶握着我的手，吃力的转头看了一圈，我想她一定想把所有人都刻在眼睛里，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屋里哭声一片，我的眼泪流成了河，从此我的记忆里奶奶的影像只有她去世前的那一刻。

      奶奶辛苦了一辈子，没有享过一天福，几乎都是在劳作中度过，就连这马上可以吃到的石榴都看不到了。上天弄人，就是让你明明可以预想到却怎么耶得不到，奶奶的遗憾也许是因为上天也嫉妒她。从此我失去了奶奶的呵护，那个从小陪我睡觉讲故事的奶奶没了，我的心空的就像黑洞，找不到依靠，没有了温暖。

      我把对奶奶的思念化成对石榴树的依赖，把石榴树当成家人，每天摸摸石榴树上的刺，我觉得那一定是奶奶干枯的手在回应我。那年春天的石榴树“一树红霞灿烂”，花开的特别艳丽，结的小石榴特别多，果实累累。但是在一次狂风骤雨中，落了一地，枝头剩下的石榴没有几个。也许石榴树是在替奶奶抗争这上天的不公，用那掉落的石榴无声的倾诉不满和愤怒。

        我把所有落下的小石榴拢到一起，包起来，悄悄的拿到奶奶坟前埋下，和另一个世界的奶奶说，石榴树上的刺是不是您手上的老茧？每次我摸的时候都痒痒的，好像是您在给我挠痒痒，我喜欢那个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