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七

2018-04-14  本文已影响0人  老孙头_496e

(这是80年代初投搞未遂的一篇小说, 它反映的是那时农村的现状。现将它修改后发到群里。)

              王 老 七  (小说)

              (一)

      从养鹅寨抽到县城来工作的几年时间里,我老和那里的农民保持着联系。隔三岔五的赶场天,或会有来歇脚的、吃晌午的、带娃娃来看病的,总有。而我,总以半个老乡的乡情接待他们,同他们摆摆逝去的往事,探探他们近况。似乎一直都有些牵挂。

      当然,摆的都是婆婆妈妈的。什么王二伯娘教我们用野棉花和包谷面蒸的粑粑真好吃;张幺公这个当队长的也只有他才顶得下来;小春发也是,借了我1块钱就再也不好意思来了,我一再说不要他还的......

      “小春发遇灾星了。”这次来的小牛儿想起队里才发生的事:“被人大石头砸下来差点要了他的命,这回残了。”

      “哪个干的?”

      “老七。”

      “王老七?就是二伯娘家那个大个子老七?”

      小牛儿只管扎着叶子烟,仅用点头来表示。这更引起我的好奇。我破例拿出一瓶白干酒,硬是把这个闷葫芦灌得个半醉,撬开了他的话匣子。

      直到天黑。小牛儿才起身,脸红筋涨地反复问我:“老孙哦,你是知青,又读过书的,说来看看,这政策是明明摆着的。他都要犯,图个哪样嘛?”

      我一时答不出。

    出门时他又转过身唠叼着:“他遭殃了是他自己讨来的,可怜的是他家娃儿,那个爬地儿,只有爬地了。”

    躺在床上我还在想,王老七一个老实巴交、地地道道的农民,除了做活路挣工分,他还图个啥?就图这日子过得好点呗。至于政策,他懂得哪样?

                  (二)

      在清镇下乡的养鹅寨离贵阳不过67公里,距清镇县城就更近了。在里程石碑的背后,一条小路曲曲弯弯伸向山里,在一颗老朽的枫香树后头,依着坡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片茅草房,那就是我下乡插队的养鹅寨了。

      我第一次见到王老七就是在那颗枫香树下。

      从卫城背着背包走到这里也有近20里地。我转点到清镇蔡水公社后,就把我分到养鹅寨。这时正在树下歇着,见背后包谷林里冒出个背高脚背篼的人。他手里夹着拐扒子,可能是背上的山灰太重,让他已把头勾到胸前,与宽阔的身板几乎形成垂直才能向前迈步。他一步步走来,到我面前才微微抬起那长满乱发的头。在看清他脸的那一刹,我心头掠过一丝恐惧:蜡黄的脸上滴着汗水,太阳穴上、颈上暴露出条条青筋,象巴在上面的蚂蟥。厚厚的嘴微张着和鼻孔一起喘着粗气。最使人惊讶的是两道浓眉下的那双眼——棕灰色的,无神而茫然。应该是20来岁的小伙吧,怎么就折磨成这样?我心里想着。

      到枫香树下他也停下来,用拐扒子撑着背篼底,然后双手掌着拐扒子的两头,叉开双脚。这样让背篼的重转到拐扒子的长腿上,他可以稍稍歇口气。

      我立刻站起来和他招呼:“老乡,养鹅寨还有好远?”

      他呆呆地看着我,灰色的目光从上慢慢地扫到下,好一会才挤出两字:“坎脚。”

      “你们张队长在家不?”

      他还是呆呆看着我。一只苍蝇飞来巴在他脸上吸着那浸出的咸汗,似乎对他没有一点骚扰的感觉,还是呆呆的。又好一会,才从喉咙里吐出三字:“晓㞗得。”

    苍蝇还巴在他脸上。

      我无话了。后来才知他就是王老七。

      王老七至今叫啥名字我不知道,只知他是二伯娘的小儿子。他上面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不是饿死就是病死,剩下的两个姐已出嫁,只有老七守着二伯娘。

我在农村的油画写生

      他们家在坡下,那是一幢有些年陈的老茅草房,母亲和儿子分住左右两侧,中间堂屋堆放着各式农具,以及一盘推包谷沙用的大磨和推豆子的小磨。房屋的土墙早已裂开成道道闪电似的缝,看上去已四分五裂。好心人路过时常提醒:“这房子再不管,怕哪天大铺盖要盖下来哦。”王老七却说:“盖下来算㞗。”还是二伯娘看不下去,拉着老七到自留地里砍了最后两颗核桃树,总算从几面将土墙撑起而不至倒下。至于墙缝,大的用包谷叶塞住,小的留着还可以珍藏菜种、针线之类小东西,要找时倒也方便。生活上的艰难,使他们屋里空空荡荡。但存在的必是有用的。就连那用木桩做的凳子,平面已被屁股磨得光亮,翻过面还可以砍猪草呢。

      其实王老七不懒,劳动就是他的本色。二伯娘说,4岁时就叫他上山放牛了,还认得坡上长的猪草,每天放牛回来,会带回小小一背篓,真叫人高兴。发蒙时,他进得个初小,珠算会扒点加法,便回家干活了,顶上他痨病死去的父亲。多年来,凭他那股牛劲,哪样活路都磨出来。可日子仍在煎熬。话又说回来,队里哪家不是这样?队长张幺公家,生产队会计小春发,又比他们强多少?

                  (三)

        就是我插队的第二年初春,王老七结婚了。

      这的确是适于结婚的季节。早上从沉沉的瞌睡里醒来,在晒坝里伸个懒腰,时不时会发现两只狗址着尾,却又不能分道扬镳,扯不脱,结果痛得只有在原地转着“告奶奶、告奶奶”的叫个不停。队里的那匹马,只要一放到坡坡上,一边啃着草,一边就把杆子伸出,敲打着圆圆的肚皮……的确是春天播种的季节啊。

      老七找的女人是流长沙鹅那边的,比这里还要穷。女方家开口要300块钱,二伯娘手紧,最后出到210块,那边才算允了口。接亲那天,二伯娘还请我和几个知青去当“押礼先生”,其实就是拿着什么猪肉、面条、白酒、糕点之类的四色水礼,跟着懂礼的亲人走一趟,就把新娘子和铺笼帐盖接回来了。

      王老七那天终于脱去了那件补疤摞补疤、泛黄而酸臭的中山装。二伯娘用他的布票扯一段咔叽布,给他做了套新装。只是每人的一丈五尺七的布料在他身上做下来实在少了些,两脚两手露得这么长,让人见了总觉有些好笑。嘿,不光是人家笑他,老七站在家门口,见到新娘子后就一直在憨憨的笑,笑得口水都流出来。寨子里的人都说王老七这回赚了。赚得个可以挣工分的婆娘。小春发还正儿八经地帮着王老七算计:“你快点把你家婆娘的肚皮搞大,到腊月间分红前把娃儿生出来,才有口粮哦。抓而不紧就等于不抓。你今晚就把她干了,还来得及。要是之后生的明年一年都不得口粮哈,要挨到后年去。”不知王老七听进去没有,他还在憨笑。

      那天,王老七家门前的小嗮坝摆了十来桌流水席,几乎全寨子的都来了。吆喝声、划拳声、和吃包谷沙饭的筷子敲土碗边的“咵咵”声混为一起,那才叫个热闹。王老七在中间穿来晃去,仍在笑。人家敬他再多的酒,他也能喝下,只是身子越来越晃,脸部越笑越呆,口水越流得越长。那天,全寨子的人,就数他最幸福了。

    春去冬来,  腊月初七,王老七果然按小春发说的那样,生了个儿子。二伯娘高兴极了。遇人就说他们家有后了。可老七女人才满月,出工两天,肚子里又怀上了。逼得王老七只有多做活路。

                  (四)

      生产队里每年的粮食是以人头和工分来算的。人头有基本口粮,工分既可以分配余下的粮食,还可以分配队里上交公余粮和一点副业找来的钱。养鹅寨最强劳动力早、中、晚出一天的工可得15分。一个工能值多少钱? 要看小春发到年终的结算了。年陈好则3角几,受灾时恐怕两角也拿不到,饿饭那年就什么都没有。王老七看准的就是多做活路挣工分,所以“不干吃㞗!”成了他常挂在嘴上的话。而让他不服气的是,不论他背篼装得比别人多,锄头的口子比别人宽,下的力气比别人大,但在公分上他始终不占优,往往因为忘带了语录或带了语录不读或乱读,让本该得的分也遭扣了。 那政治分对老七来说是难挣的。他背语录比别人背得太差,所以每天记工分时,他要比小春发少好几分呢。

      “有㞗本事?”老七不服气。

      “这叫突出政治!是公社规定嘞,不信你问队长去。”小春发理直气壮得很。

      别看养鹅寨生产队,地主被斗死后,还有两家地主子女。其他全是貧下中农。只有队长张幺公是党员。但在执行政策上是从不含糊。大炼钢铁时,把山上青杠树都砍完拿去炼钢,公社颁发的奖旗直到现在还挂在公房里。每年收了庄稼,队里首先要做的就是上公粮,然后多卖余粮。到小春发来当会计后,张队长是政策的把握人,小春发就是政策的执行人了。

秋收了,要先准备公余粮

      那时公社经常通知全体社员去参加什么批判大会,王老七先是不去的,他宁愿去背牛粪或别的什么活路。是小春发说开会是要记工分的他才动了心。这便宜活路哪个不会做?后来连二伯娘那些老奶奶也都去了,带着针线,衲个鞋底还得工分呢。但公社大坝子上,上面讲什么喊什么,他们却各做各的,又是批判又是打倒的。喊口号时最多跟着举举手而已。与他们没有一点儿关系。

      王老七做活路挣的工分向来都是货真价实的。自从开会也可以拿工分后,他也学着偷奸耍滑。还为自己曾独得过一次便宜工分而感到很得意。

      那天,队里的一头小牛儿掉进了生产队最大的粪坑里。刚下过雨,粪坑满满的。小牛儿挣扎着,可越挣却越往中而去。小牛“噢噢”嚎叫引来好多人,大家赶来只站在粪坑周围,一时没得个办法。队长张幺公赶来,见状,当场决定:“哪个下去救起,给他20分!”

      “20分?上来洗衣服洗身子拿票买块肥皂都要几角,再说那臭味婆娘还願和你睡?”队里黄板牙马夫抱着手想和队长熬价。

    “我会水都下去了。20分,比做一个工都要多。你还想要好多? ”队长叭哒着叶子烟。

      “30分都不得哪个干!”马夫比了个划拳“三”的手势。

      “又臭,憨包才干。”小春发附和着马夫。

      这时王老七走到队长旁边,小声说:“队长,25分喽嘛。”

      队长听不得那牛儿可怜的哀叫,把烟竿一磕,下了狠心:“小春发,给老七记25分。他下 !”

      “25分,他下?”小春发灵机一动:“我还不是可以干!等我去屋头拿棵竿竿来。”

    小春发话未说完,只听“扑通”一声,王老七早已扒了衣裤光胯啷噹从我旁边跳下去了。待他站起,粪水淹齐颈下。他划着粪水走过去,抱起牛儿,准备上岸。哪知牛儿不报救命之恩,反倒急得乱踢,溅得王老七一脸粪汁,引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这下黄板牙马夫来劲了,伸着嗓子喊:“王老七,干脆给老子把头埋进去打个迷子算了,我给㞗你5分!”

      小春发被老七抢了先机,也心怀不满:“老七,你把嘴巴边的那点扒来吃哦,我给你两分。其实舌头一伸就得了的,撇坨得很。”

    “吃了,舔来吃了。”看热闹的也在附和。

      王老七把小牛推上岸后,索性站在粪坑里大声说:“不要吵,只要你们岸上的一个给我两分,是迷也好,舔也好,我都干!”这下岸上竟站有2∽30人,大家心头的算盘珠一拨,没人再接话了。王老七催着“干不干,干不干?”,还是没人答话。好一阵,他才很有些扫兴地爬出粪坑。

      那天,小春发极不情愿的在王老七的工分本本上写下“40”。当然包括他当天出工的15分。

                (五)

      这些天,王老七是有些高兴,队长都表扬了他。说他是个爱集体的好社员。他更想多做活路了,可天公不作美,天天下雨,大家都出不了工,只能在家里闲着。或编个背篼花篮,或推点包谷沙磨点豆浆。

      说王二伯娘点的莲喳闹好吃,我正好去她家学学。还没进她的屋,见王老七在堂屋里扶他娃娃学走路。他拉着一棵腰带,拦在娃娃腰间,自己弓着腰“走起,走起”的喊着,要不要还拍拍娃娃屁股,简直像驾牛犁土的样,我感到好笑。可娃娃就是不会迈开脚。

      “怕都有两岁多喽哈,咋还不会走?”我说。

      “不是哪样,”老七的女人背着幺幺从屋里过来: “是孙叔嘞,雨大得很,快进来坐。”她顺手把拿坎猪草的木桩柱翩过来,用袖子抹抹能坐的那面,接着说:“这娃儿一直不会走嘞,只会爬地,我们就叫他 ‘爬地儿’了 。”

      “我来试试,”我从老七手里接过娃娃:“要先学会爬,才会站,最后才会走。”我让娃娃先站站试试。

      “他就是不㞗站喽。”老七有些来气,对着他女人:“都是你不会教。”

    “你又教点哪样喽?一天只晓得做活路。”

      也怪,娃娃在我手里只把两只小脚缩起,站都不愿站。试了几次都不行。王二伯娘出来了,说:“这两个人是只会生不会养的,做活路时就把他丢在床上,随他爬。我看是有点毛病,叫他们抱去看看,耽搁半把天活路有哪样嘛。就是不去。”

      “老七,你妈说得对,应该去检查一下。”我把爬地儿递给他后,走进二伯娘屋里,只听王老七小声的吐出个“㞗!”

                (六)

      后来的事是小牛儿那天摆出来的了。

      差不多隔了两年,王老七家两口子总算抱娃娃到公社卫生所检查,才晓得爬地儿得了小儿麻痹症,要到县医院才能治。要不尽早治的话,会残废。这给王老七当头一棒。他只有等到分红后有点钱再去治了。而就在这节骨眼上,他家婆娘又怀上了。

      王老七只晓得拼命的做活路抢工分找点钱,就连伟大领袖的与世长辞、“四人帮”垮台之类大事都如耳边风,一吹就过,不关做活路的事。只是有一次公社大会上讲一些生娃娃的事情,他和大家都哄笑起来。还说婆娘的那里面要上个什么圈圈,就可以不生娃儿了。男人们更来劲,一个个笑得更憨。黄板牙马夫冲着王老七说:“听说你家婆娘又装起喽,这回可以把她喊来骟了。”

      “管㞗老子嘞。要骟老子先骟你!”王老七不以为然,说着跳上前,一把抓住马夫,另一只手往马夫下身抓去,“要骟老子先骟你,把你那卵蛋扯下来喂狗去。”吓得马夫忙把弯下腰,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要害求饶着。两人一扯一躲,在人群中转着,引得众人更加狂笑。

        快分红了,王老七回到家里,就要拿出工分本本来算。听小春发说今年是个好年陈,一个工可以上四角。咋不让他兴奋呢? 算完后又把女人的本本拿出来再算。

      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一边切着菜一边叨着:“你听人家说不得,不准生第三个。”

      “㞗,不要吵。”王老七只管算着工分。

      女人又补充说:“要遭扣分嘞。”

      “敢!该扣的小春发都扣了,还扣㞗。”王老七差不多算出来了,他家两个今年可挣到6317分。算下来是421个工,按一个工4角,那么分红时可得168块,扣去口粮钱也还可以剩些。王老七高兴得没有一点倦意,他盘算着该拿这些钱做点什么,一埋头看到爬到脚边的爬地儿,想起了,该送爬地儿到县医院去治治他的病。医生说的,再不治,会残废。

                    (七)

      不几天,王老七的第三个娃娃呱呱落地。王老七给婆娘煮了些包谷稀饭后,扛起犁耙栽小季去了。

      王老七驾着集体的那头老牛在土里先犁出行,那老牛在王老七鞭子和吼声下乖多了,直直地走在前面,留下的是深深翻出的一道土沟。队长他们有的把运来的灰和肥拌上种子,有的兜着蕞箕往犁出的土沟里撒播下用肥拌过的种子,再有的用锄头将土浅浅地盖上。王老七最瞧不起黄板牙马夫、小春发他们尽捡些婆娘干的活路,拿锄头盖点土还要磨着洋工。待他犁完一沟掉头过来再犁时,小春发向他搭讪了:“老七,这回你又搞到事喽。婆娘又给你生个小子,又赶到分红前,又要多得一个人的口粮。双喜临门嘞。”

      王老七抹了抹汗水:“㞗。”他不想搭理,只催着老牛:“呗,走起!”

      马夫看都不看老七:“嘿嘿,这叫屙尿擤鼻滴,两头都逮倒。”

        老七更不答话,不想他们相错过后,老七耳后飘来马夫和小春发的说话声。

      “看你们硬得起来不,要是不扣,老子明年都要生一个来摆起,反正是有口粮的!”

    “这是政策规定的。肯定要扣!”

      扣?王老七猛然想起那天他女人说的事。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向他袭来。待他再掉头向他俩相向而来,他撑直耳朵想听清楚他俩到底说的什么时,他们却不说了,只是马夫哼唱着“八月十五月亮黄,趕着月光去会郎……”的赶马哥唱的山歌。

        待收工时,王老七憋不住了,他拦住小春发:“春发叔,”  这是爬地儿称的,“嘿嘿,听说你们要扣......”他已经没有勇气往下说。

      “超生的要扣工分,这是政策规定的!”

      “扣哪家嘛?”

      “哪家生第三胎扣哪家的!”

      “我家爬地儿是残嘞喽嘛。”

      “残嘞也是人!还不是要分得一个人嘞口粮?该占的让你占嘛,该扣的就要扣!这就是政策!晓得不? ”  说完,小春发挺着胸走了。

      王老七气得握紧了拳,他真想赶上去甩他两腚子,可脚感到太沉重,拔不起,这下象棵木头,呆呆立在那儿,好久。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养鹅寨一片墨黑,只有那些喜欢唱歌的小昆虫在此起彼伏地鸣叫着。小春发从信用社结账回来,打着电筒走进寨子,走到那颗老朽的枫香树下。突然,树上掉下一块沉重的石头,重重的砸在小春发头部,小春发气都不吭就应身倒下。一会,树上滑下一个人影,还踢了小春发一脚,便拔腿跑开。可没两步,人影竟又停下,缩手缩脚回来,蹲下伸手摸摸小春发。猛地,他缩回手,用那还没摔坏的电筒一照,他手上全是殷红的血,是小春发头部流淌的鲜血。瞬间,那平时昏暗无光瞳孔,射出了惊惶、恐惧的光。“救命啊,救命啊!”浑浊的嗓声划破了养鹅寨的夜空。

                  (八)

      养鹅寨经历了一场风波。

      小春发算命大,没有死。只是右耳朵没有了,右边肩膀的锁骨被砸断后,直接影响到右手,不能动了。而王老七当天半夜就被押走,但最终不至于到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地步。一个月后,他以破坏计划生育政策、报复杀人(未遂)而被判了8年的有期徒刑。

      在生产队分红那天,风波自然就消失了。张幺公队长当着大家宣布两个决定:第一,小春发算工伤,以后不参加做活路,只记工分,每天按15分算。第二,王老七家超生了第三胎,按公社革委会研究的决定,扣150个工。队长补充说,这是他求的情,算便宜的。以后哪家再超生,还要扣得多。政策会越来越紧!

      扣就扣吧,这日子还得过呀。

    `这下,王老七家婆娘每天背着小幺幺还得出工,二伯娘只得把小老二带上,一天“作孽作孽”地哀叹着。屋里还剩小爬地儿,他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是站不起来了,只得爬着学做一点家务。于是每天看见他,就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爬着,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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