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年味

到今年冬月十六日，父亲去世就满九年了。按照我们当地的惯例，今年会给他提前举办十周年祭，这之后亲朋好友不会再过祭，一个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只在家人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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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有一段时间强迫自己忘记这个事实，就好像你不承认的话那种惨剧就不会发生。撕心裂肺的哭泣，包括人马喧嚣的葬礼都像是一出惊悚的话剧，写实但不真实。 我也很少跟别人谈起父亲的去世，因为痛苦是自己的，跟别人诉说再多也只能得到言语上的安慰，内心的伤愁更多是靠自己的消化。

人会一夕长大，当你所以为永不离开的依靠骤然消逝，接受现实的过程就是成长的必经。没有经历父亲车祸离世之前，我是坚信能让我们始终用孩子的姿态撒泼打滚的至亲不会轻易离开的。但生命是脆弱的，因为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先来，总是在新闻中看到的惨剧可能就这么发生在我们自己身边。

这么几年过去，父亲离开后，我们家人也过得还好，就连我以为会被这个事实沉重打击的母亲也平安和顺地挺了过来，从这个维度来说，生命又是坚强的。就像我不识大字却满腹朴素生活智慧的母亲所说，“人已经死了想再多也没用，活着的人才要好好的活下去。”所以，或许只有至亲离世过的人才会更深刻的明白，每一天的日子都要拼命努力地过，每一个新年都要高高兴兴地庆祝，才是对亡亲最好的祭祀。

又到年关，虽然年味在变淡，但过年时的传统却始终留存。而年肉则是和父亲联系最紧密的一个惯例。一定要用铁锅土灶，大块的劈柴，自己调配的料包，先用旺火将剁成大块的猪腿肉炖煮一遍。再回锅用酱油、大料等重新上色，调味，炖的软烂鲜香，盛到大盆里放凉后就是能从年前吃到元宵前后的最好美味。

父亲在时，年肉的制作都是由他掌勺，包括料包的调配，火候的掌握等等。但父亲一年到头是不进厨房的，只在年末的这次炖肉才会大显身手。没有抽油烟机，灶间烟雾蒸腾，满屋满院的肉香，而我则眼巴巴得数着时间，想赶紧一尝为快。而父亲总是第一时间把带肉的大骨留予我啃食，这总是我年底最幸福的记忆之一。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食物的味道是和做饭的人深刻捆绑在一起的，还在向往着能吃到外面更多更美的食物。当父亲去后，我哥哥继承了父亲掌勺年肉的传统，但炖肉的料包配方却没有能够继承，用哥哥的话说，怎么都找不回咱爸炖肉的那个滋味了。似乎味道也是有记忆的，还能吃在嘴里的时候不在意，而一旦换成新的，却都峰峰涌涌一股脑的涌上了心头。

这些年，父亲很少入我梦，或许他觉得他的小女儿过得还算让他放心吧。而我疲于生存，奉养母亲，抚育幼儿，对亡父的惦念似乎总被置于之后了。但思念又哪里必须分什么季节或者节日呢，你看有时只是一碗炖肉就能想起那些个啃骨吃肉的快乐下午，想起烟雾迷蒙中，系着围裙操刀剁肉然后看我大块朵颐的父亲。

今年十周年祭后，对父亲的官方仪式上的祭奠将不再有，但只要家人的记忆还在，一个人就没有真正的消失。就像《寻梦环游记》电影说的那样，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

我们都是靠人与人的记忆来彰示着曾存在的价值。所以，我们这些还能有幸拥抱每一天的人，除了要感谢生命的馈赠，更要爱自己，爱家人，爱朋友，生活内外，记住所爱之人永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