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白,油菜花黄,樱花粉红,一季有一季的花开,而我心知,你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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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不轻不重的行李,去找记忆里一棵会开洁白玉兰的花树,记得它长在路的一旁,离车站很近的一座院子里。
曾几何时,每每坐在公交车上,眼光里惊鸿一瞥那花枝春满景象,会情不自禁心里一瞬淡泊欢喜。
弱水三千,那一刻也不过只是浮生这一眼。
再往前追溯,大学时候,常常喜欢一个人,找一棵玉兰花树,静静坐在树下看书。
有时候是自由烂漫的三毛,有时候是周梦蝶的诗歌,或者是优雅细致的简奥斯汀。
那样的时辰,如果读张爱玲,读塞谬尔贝克特,或者是王尔德,仿佛是错付。
还早几年的时候,是穿着短衣短裤的少年,喜欢掐下枝头的玉兰,那大得不可思议的花朵,在花瓣上用指甲掐月牙。
如今想来,真是顽劣不过,但也鲜活生动得可爱。
只可惜了那些年被我摘下又糊涂弃置的,伤痕累累的花,终于不能顺遂地,依着自己的生命轨迹枯荣,落叶归根。
然而这一次,我目之所及的,不过是一片空寂。
不是不惆怅的,是我记错了方位,还是误会了季节,又或者,从未有过这么样一棵开着洁白花朵的树,一切归根究底,不过只是我的一晌幻觉。
你也说,他也说,我也偶尔唏嘘说,人生如梦,既然人生鸿蒙不过一场大梦,那么这段旅程里的碎琼乱玉,飞鸿雪泥,仿佛也不应该太过拘泥得紧。
这样一想,离去的脚步也和着头顶的春阳,缓缓变得清扬洒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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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的香气,其实并不怡人,有一种肆无忌惮的张扬和随意,令人感到浅薄与奢靡。
自然比不上荷花的“香远益清”,沁人心脾,也不及栀子那般慎重与华丽。
它的好,就好在那一点远远看去空灵淡漠的洁白美好。
不必靠近,远远看着,匆匆经过,已经是恩赐与殊遇。
安妮宝贝有一本书,叫做《春宴》,是她开始慢慢走向更深沉内醒与觉观时期的作品。
犹记得书中有一张附赠的书签,黑色的底子,画着一枝玉兰,上面印着《圣经》里的话,他带我入筵宴所,以爱为旗,在我以上。
整本书以及书签,那一朵花与那一句话的气质如出一辙,清清白白的疏远。
人与世界,人与人,人与众生,人与繁华,与寂寞,与心灵,与灵魂,与哲学,与宗教,都只是暂时地交会与沟通。
但这一刻相逢的喜悦,即便不能长久,不能泛滥,也值得郑重地奉持。
这一点令人油然而生的矜持,让人如沐春风。
这次不达目的的「拜访」,或许正是冥冥中的天意使然。
是周敦颐那一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美,应该令人抱有这样一份庄重与谦恭。
正是这种谨慎而自持的觉醒,才让美有了存在的根基,以及发扬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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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花让我想到的,是一个叫袁泉的演员,喜欢她那一双灵动澄澈的眼睛,还有不为喧嚣浮躁浸淫的简洁与透彻。
有人喜欢她的皮囊,有人喜欢她的灵魂,有人兼容并包。
喜欢她,喜欢她在镜头前的一颦一蹙,没有脂粉香浓,不会哗众取宠。
喜欢她,喜欢她的骨相天然,是《牡丹亭》里袅袅的一句:
“可知我,一生爱好是天然。”
喜欢她,喜欢她的歌声,不娇不媚。那一首《木槿花》,伴我度过多少独自行路的岁月,亦让我恍恍惚惚记忆起,哈尔滨城的那些有风来兮,日暖窗楣,瑟瑟发抖,有人来忆的岁月。
我亦不知道自己喜欢她,究竟是在喜欢着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那年春天,我们在晴朗天空下,一同絮絮地感叹,这样的世上,有这样一位灵气逼人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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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花相逢的不如意,玉兰本身的不圆满,映托出来的,其实是人生的不彻底。
但谁也无法否认,谁也不能拒绝这样的人生,纵使它不能够十全十美,称心如意。
有人说,人生最忌讳的,就是一个十全十美。
忌讳或许言过其实了,烟火气一点的说法应该是,根本就不存有。
我知道梨花会开放,皎洁那山坡,像田震歌里苍茫唱得那样。
我知道桃花会凋谢,零落成尘埃,像从未来过这花花世界一样。
到那时,又有琳琅满目,姹紫嫣红各种奇花异卉取而代之。
我知道红颜会老去,纵使她美艳一如伊丽莎白泰勒。
我知道天才也会归尽,哪怕他曾技艺精湛似纪梵希,一袭小黑裙成全奥黛丽赫本并点燃一代青春女郎内心的华丽激情。
我知道手腕的香水味会渐渐淡去,不管是让玛丽莲梦露披着睡去的香奈儿五号还是娜塔丽波特曼代言的迪奥。
我知道白纸黑字会消失,一如你曾在我锁骨处留下的热吻。
我知道,就连此时此刻的春光亦是短暂,可一而不可再的。
所以我不惜以蚍蜉撼树的激情,去牢牢把握一分一寸,一丝一毫的良辰美景。
让宿命的归宿命,自己的归自己。
让失去的归失去,相逢的终会相逢。
玉兰花白,油菜花黄,樱花粉红,一季有一季的花开,而我心知,你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