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第五章
父亲的离世对于陈家几兄弟来说似乎只是一个符号的消失,父亲常年在外,从感情上来说有些淡漠,加上忠返忠才已经成家,已经不需要父亲的抚养,家里的农活基本靠忠返忠串承担,久而久之母亲李气娟成为一家人的核心人物,善于结交朋友的忠才成为家里男丁的主心骨。
太平洋战争的爆发,让日军自顾不暇,整个中国处于一种谁也打不动谁的煎熬状态,对于本就没什么战事的福建则更加平静,不过表面的平静不代表底下的明争暗斗。日军虽说没有军事上的动作,但是仍旧利用本地的社会贤达拉拢利诱各个乡镇的大小官员,希望成立一个所谓脱离民国政府的小政权。就连李昆楌这样一个小小的保长也感受到压力,一帮子搞所谓和平建国的乡绅推举他做乡长,背后隐隐有着日本和汪伪政权的影子。南方由于历史上地域狭隘交通不便,大多数村庄都是单一宗族的社会,政府的管辖权还不如一个宗族的族长来的有效,李昆楌虽然没太高文化也没多少叛国投敌的政治压力,只是接了这个职务首先自己本姓万一给戴上汉奸帽子辱没祖先,别的宗姓也未必听话,加上这里还是国军的地盘,说不定某一天自己就给法办了也未可知。思前想后的李昆楌也弄个托病不出的由头,不但不接招连保长也不干了,一时间闽南各地各乡的小官员都不干了,中央政府管不到,汪伪日本人管不了,大家都是无政府状态各自相安无事,谁也不惹谁,这下连税赋都免了。
县里的保安队也没了往日的威风,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听谁的指挥了,忠才自从上次避祸外出回来后一直老老实实在家闲着,现在没人找他麻烦了,又开始小打小闹做他的小本生意。忠才依旧是贩米和盐去闽西北江西一带,那里最缺的就是盐和粮食,中国历史任何朝代盐业都是国家管控的最挣钱的行业,也是最多贩私的行业,忠才就游走在合法非法之间的灰色地带。忠才的妻子过门没几年就生了两个儿子,感到家庭的重任的忠才更加努力挣钱,常常外出的忠才也经常惹得妻子抱怨。
忠央也到了读书的年纪了,好在莲塘的学校没有受到战争的波及,依旧是四乡八邻最好的学校,只是由于战争的爆发,学校没了海外华侨的捐赠,现在莲塘的学生除了依旧要每学期缴米,还需要缴纳学费,只是学费比外乡的要少很多。做为陈家最小的孩子读书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忠央天资聪慧,论读书比几个哥哥强太多。几家合伙拥有的耕牛一直由陈家负责饲养照料,农闲时放牛的任务也是几个兄弟轮流承担,现在这个任务传到忠央的头上了。上学时把牛栓在学校围墙边,放学几个放牛的学生就去山上放牛吃草,等到暮色降临炊烟四起的时候,学生牧童或骑或牵着自家的牛儿各自回家,小小的牧童只是缺了一根牧笛多了一只书包。忠央在学校成绩很好常常受到嘉奖,气娟自然非常得意,又是最小的孩子更加宠爱,好在哥哥姐姐都比他大很多也没有什么妒嫉之心,都认为自己这个弟弟也许以后能出人头地。当大哥二哥已经承担养家糊口的重担,母亲大姐操持家务,三哥四哥也在承担部分家里农活之时,忠央除了放牛的一点辛苦,其他时间几乎就是带着侄儿侄女四处玩耍。后来父亲回忆他自己的童年算是快乐的,一点农活也没有干过,只有放牛的经历总在他嘴边侃侃而谈。
忠才从外地回家了,这一次还带一个朋友一起回来,这是一个外乡人,一点闽南话也不会说,是忠才在外面做生意时认识的朋友。这个人姓廖,是江西的客家人,倒是和忠才很谈的来,忠才的官话其实也很糟糕,也不知道两人能说些什么。忠才带着廖先生去看望母亲,气娟也是客家人,只是嫁到莲塘二十多年,本就不熟的客家话也不熟练了,反倒是闽南话越来越顺口。对于任何和自己儿子交往过密的外乡人,气娟总是抱着警惕的态度,和廖先生客套一会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廖先生想去泉州买些西药贩到江西去,忠才对西药也不熟悉,还是得靠存江的老关系来牵牵线,现在泉州处于几不管的地带,加上又是比较大的城市,买药方便也不怕有人找麻烦。
存江虽然不在人世了,不过他的老关系依旧管用,听说存江的儿子带人来做买麦,一切都很顺利,廖先生买到所需的药品,忠才也挣到自己的那一份佣金,大家皆大欢喜,之后忠才和廖先生又一起做了好几次生意,直到最后一次生意结束,忠才一生再也没有见到廖先生了,这个和陈忠才一起做生意的廖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影响忠才的人生道路,客观上也影响了父亲的人生,一切的谜底到八十年代才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