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镜片里的她
第九期写作营作业4.任意写一篇短故事等。
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我和她没有在一起。我苦笑着回答道，世事难料。
1.
彼时1997年，我二十四岁，只身来到边北闯一番天地，我在娄家桥底弹吉他唱歌，换取生活费。我一边维持生计，一边寻找着出路。
某天夜里，我正弹唱以前的歌曲“我要到一个有梦的地方，把所有的不安全部埋葬，也丢掉不必要的坚强，让我的信快乐地去流浪……”
一个自称话剧团老师的中年男子注意到我，问我有没有兴趣参演一部话剧，他觉得我仍显青涩，正适合出演话剧男主角，另外还可以赚取一部分演出费。我想都没想，立刻答应。
他给了我名片，叫我次日上午九点按照地址所述去找他，会请编剧和导演共同审演技。
我哪里有演技？我纯粹一个直奔三十而去的青年罢了，若非要说出以前的经历，那大概是我高中时跟不同学校的朋友组过乐队。我负责吉他，偶尔兼职主唱。我们的乐队是火的，可我自从乐队解散成员单飞后，虽然出过自己的歌，可那些毕竟已经是过去时了。我需要开辟新天地，需要寻找到新的主战场。
或许，出演话剧是我事业的转折点，那么，遇见她就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初考验阶段，我和她搭戏，自行发挥演一段两个学生在校园里初次相遇的戏。没有半点演技的我只得本色出演，初见她的惊喜，心头一震，看她时的星星眼表露无遗。
她是怎样的女孩子呢？没有刻意化妆的脸稚嫩青春，精致五官皆在最恰当的位置，披肩的长发跟着身体摇摆而左右起伏。最可贵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会说话。
我们搭完戏回到后台，才有机会互相打招呼。
我说：“你好，我是齐飞。”
她紧急后退几步，眼睛瞪得更大了，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齐飞，梦想乐团里的齐飞？”
我点点头，没想到她听说过我。大脑飞速旋转想要用合适的话题继续聊下去。
她哼唱了几句“啦啦啦啦，尽情舞蹈”，又说道：“当年我很爱听你们的歌，知道你们解散我还觉得挺遗憾。齐飞你好，我是张维维，边北影视学院的大二学生。”
我们就这样相识。幸运的是我们分别出演了话剧《青春校园》里的男女主，因此有更多时间在剧团里相处。她有很多表演经验，会告诉我演话剧与拍戏不同，如果以后有想法可以考虑去一些剧组试戏。她的性格和女主很像，开朗活泼善解人意热情大方。但我本身的性格却和男主完全不同，我比男主话多，更有个性，这一点可以让我有更多和她近距离相处的经验，我们经常和剧团里的其他新人一起，约饭，逛景。
其实话剧排练时间不长，两期我们只排练了二十天就登台演出了。我们排练的话剧共演出了9场，横跨过5个城市。效果很好，取得了非常不错的叫座，团长希望我们继续合作《青春校园2》。
2.
《青春校园》的成功让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新人们一夜之间火遍大江南北。我和维维受邀参演《秘密房间》的拍摄，编剧、导演、制片于一身的董哥特别交代，这个故事是专为我们二位而写，我们饰演一对从羞涩表白到大方示爱的情侣。我们在一起看剧本，讨论剧本。
正读大四开始实习的同学各自奔向新的环境，在充满未知与想象的工作岗位打拼。心存探险梦想的男孩齐小飞，约上拥有同样梦想的几个少男少女，前往久无人居住的老房子里探险，谁知这里有许多满是秘密的房间，等待着有缘人解密，帮助困在房间里的人。齐小飞在这里遇见了令他心动的女孩欢喜，发生了许多奇闻异事。
我抱着剧本笑个不停，心说：这根本不需要演，我只要做我自己就好了。毕竟我也是这样喜欢着维维。
“你笑什么呢？外面好像下雨了。”她十分不解地看着我，我缓了好久才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导演喊我们先试第一场戏，因为雨停了，恰好有一场雨后的戏。
欢喜心事重重地站在雨后的操场上，我抱着篮球出现。
“欢喜，这么晚你怎么在这里呢？是要等我一起打球吗？”
“可我不太会。”
“没关系，我教你。”
“齐小飞，你为什么还有心情打球呢？你一点都不在乎那些消失在秘密房间里的同学们吗？”
“他们有他们的命数，我在乎也无济于事不是吗？”
“你怎么到现在还是这样自私，你究竟还能在乎什么？”
“打球。”
“无聊。”欢喜抢过我手中的球，一个华丽转身后迅速投篮，篮球命中篮筐，掉落水坑中弹跳了几下，又回到欢喜手中。
“不错嘛，继续啊？”我摆出抢球的架势，可说着不会打球的欢喜实在是厉害，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抢不走她手中的球。
又是一个三分扣篮，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弧线。
“哇，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读大学以前，我可是校体育队的。我没心情打球，我该回去了。”她丢下球，转身走开。我看着她的背影会心一笑，没想到欢喜还有这样的一面，不知道她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我发现。
“卡！”导演喊了停，说，“不错，首试戏一条过，今天先收工。”
我追过去喊维维，“等等我，为什么不能继续打篮球？要不我们约定好下次再去一趟老房子？”
维维回过头看着我，半晌才说道：“齐飞，戏拍完了，我男朋友还在等我，再见。”
我站在原地，愣神了很久。
那之后，我们的拍摄一直很顺利，我很享受剧中我们的关系一点点靠近，在一次齐小飞受伤住院的拍摄中，我真的开心得笑着根本停不下来，我看着被雨淋湿的她，顺手拿过来一条毛巾帮她擦头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说了许多担心又关心的话。
导演说，你这段加戏挺自然，倒也符合剧情发展，留在正片吧。我以提升演技为由，要来这段视频，保存了下来。
拍戏结束了，我约维维出去吃晚饭。她说她的男朋友已经在等她了，他会带她去吃的。
我依旧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我要怎么才能区分我自己，哪个是演戏，哪个是现实？
隔天，我们继续看剧本，走戏，维维问导演，可不可以加一段我们俩合作唱歌的戏份？导演还没点头，我先高兴地跳起来，说：“我没问题的，正好神迷房间中有一个看起来像k歌房，就加在那段剧情吧。”
导演正色道：“你们两个呀，到底咱们谁才是编剧？”话虽如此，导演最终还是同意了，问我们打算唱哪首歌，维维说她喜欢我以前乐队唱的一首歌，名叫《好梦一场》。
原本我可以弹吉他的，但是不好融入剧情，于是我和维维合作弹了钢琴，边弹边唱。后来该剧上映后，我还去看视频版，在这集里刷到好多弹幕，说，欢喜什么时候和苏小飞这么默契，感情这么好了呢？好像自然而然两个人就走到了一起。我笑了好久，既开心又无奈。当然那是后话。
这场戏拍完，我终于有机会和维维一起吃饭，尽管当时所有剧中的朋友都去了。
那段时间，拍戏的地方天气总是无常，说下雨就要下雨，我们聚过餐后，打车的打车，有人接的有人接。很奇怪，维维的男朋友没有来接她。
她问我：“苏小飞，你怎么回去？”
我回答：“等你男朋友来接你走了，我再想办法回住的地方。”
她仰起头看着黑洞洞的夜空，许久才说道：“我们分手了。”
我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是怎样？听她说分手我是开心的，可看她难过的样子我又很悲伤。
我还记得你问过我的问题：“你是否真的如大家所说，对她动过心。”
我说：“一起演戏，太入戏难免不动感情。但是，她也说过她有男朋友。除非她说她分手，否则我也不会怎么样。”
现在她确实不算有男朋友了，可我好像还是没有办法走近她。这件事情上，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讲。
我们就这样在躲雨的时候又聊了许多，我渐渐确认，她追求的永远都是我无法企及的。
3.
没过多久，剧组杀青，我们将回到各自的工作线上，那天我们抱头痛哭，比演出《青春校园》时还要难过。还好，我们后来又一起排练演出了《青春校园2》，剧中的我们走到了一起。现实中的我们也该有一个定论。
于是在某天演出结束后，我邀请她陪我一起逛一逛附近的公园，她本来是答应了的，我们已经在去公园的路上，我一直盯着她看，目光根本不想游移一点。可我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她临时有事被叫走了。她要接受很多很多的采访，参加很多很多的节目。
从节目上下来，她打电话给我说：“齐飞哥，做演员真的太辛苦了，如果只是演戏还好，应付那些应酬才累人。将来啊，我一定要跻身另一个行业，从台前转到幕后去。”
我的心为之颤抖，她还是第一次叫我哥，这真让我感到意外，同时也非常心痛。我想她从来对我都是无意的吧。
其实我们都明白，演员趁着有热度，就是要多拍戏，所以当剧团再次找到我，希望我和维维一起演新话剧时，我是犹豫的，我知道我们没有了可能，我怕我入戏太深，没有答应。但出于礼貌，还是出演了几段戏份。
新话剧启用了原《青春校园》里的主角团演员，又新找了一位男演员阿顾。阿顾和我一样是外省人，说得一口流利的家乡话，可他没和我一样学很好听的普通话，他要和维维搭戏，我大约有三次出场，都要与他们这对主角同时出现。
团长不止一次提醒我，注意我看女主的眼神，要收一收。可我好像真的无法控制我自己，我恨不能一有机会就好好地看一眼她，我怕我不出演之后，就再也没机会看到她了。
这部新话剧中，有一段打戏，当然我是被打的那一个。我在剧中戴上了眼镜，眼镜被坏人一拳打出了裂纹，我透过裂纹看向饰演女主的维维，她哭花了妆，可是真的好美。我忍不住说了一句：“别哭嘛，我眼睛没事，只是镜片坏了一边，可我看到好多破碎的你，好美呀。”
这话剧已经正式开演，我已经收不回来。不像之前拍戏，导演还可以及时喊卡。事后，我不敢再和维维对任何一场戏，当然我也不想一直吃老本，我要改变形象，尝试不同的风格。武侠的，现代的，什么都好。
我想如果我们有很长时间不再见面的话，时间会让我淡忘她，淡化我对她的感情吧。
可是，我们必须要一起到处参加节目，宣传我们的新剧，我们的剧组也被请去电视台，参加新春晚会。我们一起唱了剧中的主题曲，她和阿顾对唱，我很羡慕。我的眼神永远不经意间瞄向她。粉丝和观众都说，维维的眼神大多也都落在我身上，我们注定应该在一起。
可是，他们又怎么会明白呢？尽管如此，我在幕后等待下一场上台时，暗暗告诉自己等演出一结束，我要向她表白。
接下来的一场是维维的独唱“想念”，这是话剧中用到的歌曲之一。我认真地看着她款款登上舞台，随着熟悉的旋律响起，她举起话筒，深情地演唱着“很想和你在一起，做许多浪漫哪怕无意义的事。很想和你在一起……”
听着歌，我没来由的开始了我的幻想，可就在这时，舞台上出了意外。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观众突然冲上舞台，朝着维维泼了很脏的东西。
短暂的混乱中，那位惹事的观众被带走，维维也提前跟随她的经纪人离开演播大厅。我想追出去安慰她却被我的经纪人拦住了。
我还有演出，我要继续演唱既定的歌曲。可经纪人却明确告诉我，必须收起对她的感情。如果我做不到的话，那么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我，都绝无半点好处。
我很理解，却不敢接受。
虽然我是演戏的新人，但毕竟以前在乐团时也曾接受过一些采访，所以我并不担心，甚至在应付采访和做节目时还能游刃有余，只是我真的不太习惯他们问起我的感情之事。可这大抵就是演员必须要面对的事情吧，他们总是会问到我和维维发展到了哪一步。也会因为新剧的演出，猜测究竟哪一对荧屏情侣更登对。
阿顾和维维，我和另一个女生。可我现在也不太会像当初那样回答说，如果她分手了，我会怎么样。毕竟我们现在，完全没有可能了。
4.
那次事件之后，张维维的事业一度陷入低谷。我也没有多少心情专心拍剧或者排练话剧。借着演员身份的热度，我重开了一场演唱会，不仅唱了以前我自己的歌，也唱了新剧主题曲和“想念”这首歌，然而物是人非，此刻再也不是当初我们同台的那么幸福了。
唱着“很想和你在一起”，我无法控制自己掉了很多的眼泪。
私下里，我们也有过联系，我提起那时我在幕后时的想法，她告诉我说，其实爱情常常不能保险，或许友情才可以长久。
好在后来她重新活跃在荧屏上。几年间，我们各自在不同的舞台上发光。偶尔也会相互祝贺道喜，我们也会共同参加一些好友的聚会。
然而很快，她在她34岁那一年宣布结婚了，一年后生下了可爱的女儿。修养一段时间后，她走向幕后，也和她的丈夫一起从商。
我知道我们彻底结束了，虽然我们从来都没有开始过。
面对你的采访，你问我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我只能无奈地笑着说：世事难料！
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了，我一直努力想要去掉以前的标签，可是忽然之间“梦想乐团”，“青春校园”却始终围绕着我，十年，二十年……像烙印一样深深刻下。
我一直单身，一直对外界说，我还没有遇到合适的。
偶然间，我们有一些机会共同参加一些节目演出，我也接受采访，他们还是会问到我们之间的关系，那个时候你离婚了。我笑说，无论她是欢喜维维还是幕后维维，她是开心的，她是严厉的都好，都是我的女神。和她在一起参加节目，我已经再克制了。
我知道，无论怎么样，我终于可以毫不避讳坦诚我心中的想法，因为时过境迁，我们已不是当年那般顾虑重重，当然我们也再也没有了机会可以走到一起。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别无其他。
我希望在某一年里，我还可以重开演唱会，请她来到现场，我们共同唱一唱“想念”，聊一聊当年一起出演的话剧。
可是，我戴上眼镜只会想起当年破碎的哭花了妆容的她，于是我换上了墨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