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境成丹万骨枯（第一百零七章：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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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竹屋之上。
一只白色的信鸽盘桓着落在了竹栏之上，顾修严上前摘了那信鸽腿上的纸条，展开一望，是孟赫的信，他道：一步晚矣，东西已再难取回，我们反遭白竹教教众围击，暂时无法回山，孟赫愧言。
这几句话也是写得匆忙，想来是时间紧迫，不便多说，不过却也说得很清楚了，四大药材是已经不可能拿回来了，虽然这结果早就能预料到，可真正确定之时，却又是另一番心情。
该怎么告诉她？
…………
云七酒一言不发的到了山上竹屋，见顾修严正坐在院中看书，竹叶悬顶，透影而下，斑驳点点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清雅悠闲，透着股“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情境意味，见她站在林子里，顾修严放下手里的书走了过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七酒仰头一笑，道：“不是说要带我去山下看看吗？这几天天气都不错，我想下山去逛逛，孟赫和那两兄弟应该也快回来了，说不定我们刚好能遇到他们，我也想早点见见那个辅药是什么样子？”
顾修严听她这么说，温默一笑，心里知道，瞒不住了。
她不知九境丹材料被偷，却以为那个所谓的“辅药”有问题，她不再明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明显就是已经知道出了事。红月站在云七酒身后轻轻的顾修严示意点了点头，该告诉她了，云七水已经撑不了几天了，再不说也没有办法再瞒下去了。
“好，那我带你去下山走走。”
云七酒点了点头，与顾修严沿着竹林间的小路向山下而去，她一身清蓝衣衫在竹林的静谧下看起来明亮极了，甚至比顾修严的黄衫还要耀眼，那明媚的颜色让人感觉刺目而心慌，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失无踪。红月看着他们走远，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怎么，她有一种再也看不到云七酒的感觉。
好像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但，她却无力阻拦。
只能看着她就这么下山远去。
山下的镇子上，人潮不减，今天好像刚好是集会之日，摆摊卖物的小贩比往常要多上一些，人群也是拥挤了不少，两人找了家酒楼随意坐了，顾修严叫了些酒菜，他在踌躇如何把九境丹的事情告诉云七酒。
东西被抢了之后，孟赫便带着谦诚兄弟马不停蹄的向洛阳追了过去，但白竹教的人狡猾的很，无论他们围追堵截都没能把东西抢回来，那个孟珊似乎是做了充足而周密的准备，从鸡凰山到洛阳城，每隔一段路程便有人接应，他即便动员了无镜派里几乎所有的人，却还是没能把东西拦下来。
云七酒似乎也看出了他的踌躇，召小二送了两壶春江红，给顾修严倒了一碗，自己倒了一碗。
仰头将杯中酒尽送入口，她道：“怎么不喝？”
顾修严捏起碗沿转了两转，眼眉微含似夜中幽水，他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不停的在叫道：快说吧，你瞒不下去了，她已经在怀疑在猜测，与其从别人口中知道，你告诉她也许更好一些。
他长叹一口气，将碗中酒仰头饮下，起筷给云七酒夹了些菜，道：“先吃饭，吃完饭我有事要告诉你。”
云七酒挑眉，握着竹筷的手紧了又紧，道：“是不是那个辅药出了什么问题？”
顾修严不答，云七酒心中又凉几分，目光似剑般盯着他动也不动，那眼神寒意如炬，森森之色仿佛雪山中的夜狼，带了几分戾气与冰冷。
“那辅药究竟是什么东西，告诉我！不管是什么，我一定能取回来。”
她“啪啦”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拍在了桌上，怒而恨，怨而倔，这一声喊下，酒楼中的人都纷纷扭头而来，但云七酒此时一身的杀气冰莹似海，仿佛这酒楼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般，众食客见她气势不弱，也不敢多言抱怨或劝阻，各自低语了几句，从楼上悄悄都退了下去。
她就这么盯着他，盯着他说出那个答案。
气氛凝滞而诡异，顾修严看着她那种要杀人的眼光，心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扎了一下，却没想到，就在此时，一根疾箭突然从对面飞射而来，“铛”的一声射进了两人面前的桌上。
“小心。”
顾修严反应性的一跃跳到她面前，将她挡在了身后，而对面的茶楼上放箭的人黑影一闪，已不见了踪影。云七酒看了看桌上的箭，那光滑黝黑的剑身之上，绑着一封信，眉心微蹙，不等顾修严回身，她将那信从箭身上取下撕开。
待看到那信中的内容时，她脸色骤变。
“九境丹四大奇药已皆在我手中，想拿回来，明天申时三刻，花峰山庄见，莫带他人，不然，我必将这些材料扔入焚炉之中，毁之殆尽。孟珊”
“谁的信？”
顾修严见她脸色瞬白似纸，出声问道，手上一动便要去拿那信纸，云七酒手上一错，脸上阴如止水。
她眉头一低，冷冷的问道：“九境丹的材料被孟珊抢走了？”
顾修严脸上一变，愣在了那里。
云七酒一见他这般模样，便知这信纸上的话是真的，顿觉脑间一炸，昏眩得眼前黑成一片，一把按住了身边的木桌，顾修严见她如此，伸手想扶她一把，却被云七酒甩手拍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为什么药材会到她手里？为什么？不对，一直都是红月保存的，怎么会？不可能！这信是假的，你告诉我，材料还在鸡凰山，没有被偷，没有被偷！”
她喃喃自语了几句，往日的沉稳与冷静全都没了，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抽去了灵魂，她扶着那桌子缓缓的坐到地上。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提帮小弟制九境丹他们就叉开话题，怪不得他们看向她的眼里尽是担忧，怪不得他们总是像躲着自己什么一样。
“云七酒，对不起。”
顾修严见她痛苦至此，却无能为力，但一句“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他从来没感觉自己如此无能过！
云七酒坐在地上，双手握拳捂着头，整个人像是静止了一般，一年多的时间，她费尽心思一个个收集齐并，为了找到万骨石的消息，她混迹于各个情报信息帮派组织之中，女扮男装受尽屈辱，为了掩饰身份，她给人卑躬屈膝磕头辱骂，却从来没生过一点点的退缩之心，为了仙桂朝凰，她不怕段韶景的尺瘴之毒，背她出宫，甚至于程可堪梁涛为敌，她也从未胆颤过，魔藕是顾修严给的，也是她来得最为容易的一个，而最后一味鬼雕血，她为这药几乎算是死了一次。
可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想到小弟能康复，她就觉得什么都是值的。
深深的吸气吸气再吸气，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不是没有余地，还有办法，还有办法，孟珊不是让她去花峰山庄吗？她去就好了，到时候别说她要自己的命，她要什么自己给什么不就好了吗？
想到这些，她松了松手，将手中已被握成一小块的纸重新展开，递给了顾修严。
“花峰山庄在哪儿？”
顾修严看了看那信中的话，峰眉一拧，道：“我陪你去。”
“你不认字吗？她说了，只要我一个人去。”
她从地上起身拂了拂裙角的灰尘，语气中略显不奈，这四味药材是在鸡凰山被抢，即使心中明白顾修严当时一定据力相争过，可语气间仍控制不住的有些不满。
“不行，今天才六号，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顾修严想也没想便阻下了她的想法，云七酒坐到椅上，凌眉一横，问道：“如果不按她说的做，万一四味药材被毁，你让我怎么办？看着小弟死吗？你是不是觉得他死了无所谓？”
她问的疾厉怨愤，眼中的质问与急怒召然示之，顾修严被她的这种目光瞪得一愣，半晌，他伸手按住云七酒的眼睛，道：“不要用这眼光看我。”
爱人之间，若不能信任相守，以诚所待，则是最为伤人的，云七酒的眼神中，怨而毒，冷而寒，仿佛他才是那个抢药材的人。
她怪顾修严没保护药材，顾修严不想辩驳什么，他也觉得自己无可辩驳，他当时只想着救她的命，其他全都要向后靠，云七水的命是很重要，可对顾修严来说，她，云七酒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内功耗尽又如何？只要她云七酒能活过来，他愿意付出一切，哪怕她怨他怪他恨他，又算得了什么？
他心下想通之后，便将捂在云七酒眼睛上的手拿了下来，却见她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自己的手上，还沾着她的泪水。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明明知道不是你的错。”
她泪如雨下，却也明白自己刚才说的话多么伤人。
顾修严叹了口气将她抱入怀中，道：“不用道歉，我若是连你这点脾气都受不住，又怎么陪你走完这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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