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葬礼

豪华葬礼

文/霖山

二十年前，雪后的北京下午，路边来不及融化的厚厚积雪，在阳光下很刺眼。

有人敲我办公室的门。公司刚转正不久的员工小军说他的母亲突然去世，请探亲假，要回老家奔丧。我请他节哀顺变！让他到财务处支取公司规定的直系亲属丧葬费用。过几天小军回来上班，一切照旧。

有一天外地来客户，晚上请客户吃饭。我叫上小军和几个员工一起去。我酒量不行，小军能喝善交际。

白天重要的合同已经签订。晚上，客户和我们都很高兴。席间大家轻松聊天。小军有点喝多了。忘记今天是请客户吃饭。开始说他母亲的葬礼。

小军来自二百多万人口的丹江市，北漂多年。他家三儿一女。他的父亲早年去世，是母亲一个人把他们四个拉扯大，吃了很多苦。

他大哥在深圳做生意，无暇照顾母亲。他二哥在农村种地，条件不好，不能照顾母亲。他在北京刚转正，妻子还没有找到工作，儿子上小学借读费不少，也不能照顾母亲。

这样照顾母亲的责任就落在了在老家幼儿园当老师的他妹妹身上。大哥偶尔寄一些钱给母亲，生意不好时一年也不寄钱。他二哥生活困难，也不寄钱。小军的那点工资，维持自家生活已经紧巴巴，更不能寄钱。

有一年春节小军全家回老家。发现母亲用的牙签都是钝的。问母亲才知道，她用一次舍不得扔，洗洗，又放进牙签盒里。

葬礼那天，小军把全城豪华车辆都租来组成二十多辆浩浩荡荡的车队，出殡车队绕丹江市整整一圈，最后才去火化。全城的人都对他竖大拇指，小军真是大孝子。

那天客户也喝多了，根本听不见小军在说什么。自顾自地说最近又签了什么大单，事业蒸蒸日上，开心得不得了。

之后，在办公室，在公司组织的春游秋游活动中，小军多次谈起他给自己的母亲最隆重的葬礼，朋友们怎么夸他，亲戚们怎么羡慕他的母亲。

过了几年，我要离开这个公司，到另外一个公司工作。小军知道这个消息后表示非常希望跟我一起到新的公司工作。

我说，到新公司，我也是新人，等我做出一点成绩之后再说吧。你在这里踏踏实实工作。

那一次调动，我只带走了我的秘书一个人。

后来小军辞职，做生意，现在有自己的两家公司。

对当年我没有带走他的事情，多年后他依然耿耿于怀。有一次原来的同事们聚会，他说经理看不上我，当时很失落。可是现在我自己当老板了。

“所以，你应该感谢我当年没带走你之恩。”我微笑着说。

“太对了，感谢经理不带之恩，成全了今天的我。当时我狭隘了。我自罚三杯。”小军好酒的习惯没有改变。

大概三年前，小军给我发来了他儿子的结婚请帖。我发了红包随礼，没有参加婚礼。

前几天，小军来微信说，他儿子不孝顺。他胃出血住院一周，儿子也在北京工作生活，总说忙，一次也没有来看他，很难过。

还说起令他一辈子骄傲的事情，当年给他母亲办的豪华葬礼，他对自己的母亲是那么孝顺。

过了这么多年，小军还是不明白，当年我为什么没有带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