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会员优秀文集人生百味谈天说地

像一朵小小的金黄的婆婆丁花

2022-04-08  本文已影响0人  驿路梅花w

     

      记得年少时,我曾在一篇散文中,说自己像故乡的原野上一朵小小的金黄的婆婆丁花,带着苦味儿,带着小心翼翼的向往,默默地、顽强地绽放。

        婆婆丁,学名蒲公英,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每到春天,故乡的田间地头便有一片片的婆婆丁冒出来,先是长出一蓬墨绿的带着锯齿的叶子,慢慢地,那蓬墨绿的叶子芯处,便钻出一根或几根带着小小花苞的茎来,茎向上生长,生长,直到花苞啪的弹开,慢慢地开出像菊一样小小的金黄的花朵来。

        那时觉得自己就像那株婆婆丁,苦涩,质朴,甚至常常被遗忘,却从未忘记生长。

        我儿时懂事早,好像从记事起就有了心思,懂得惦念,关心家里的生计,在意父母的悲欢。猪生病了,亦或鸡遭了瘟,母亲脸上便有了愁容,我也跟着整日整日的揪着心。为了供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上学、给大哥二哥娶亲,家里借了外债。母亲常常背着人重重地叹息。她没想到背着我,她以为我还小,还不懂,但我却懂了。

        我9岁时,长我11岁的大哥结婚了。婚前就已得知大嫂患了重疾,大哥还是毅然决然地和大嫂结了婚。婚后不久,大哥带着大嫂去省城求医。我心理上的童年就在那时结束了。那段日子,家里愁云笼罩,母亲的脸上没了笑容,有些深陷的眼眶里,藏着深不见底的忧伤。我怕极了,又不敢问母亲。我常想大嫂会死吗?如果大嫂死了,大哥可怎么办呀!那时我正放暑假,每天去村子北面的草地上放牧大哥家养的两只羊。草地上有一株老柳树,我时常远离放牧的人群,独自依靠着这株老柳粗壮的树干,眼里噙着泪,傻傻地呆想。后来大嫂奇迹般地康复了,生下了侄儿,如今侄儿的儿子也已经3岁了。

        家境的清贫,给我的学生时代留下了深入骨髓、永生难忘的印痕。至今回想起来,仍是五味杂陈,难以名状,但绝不是委屈,没有半点委屈。我的父母在我心里是世间最好的父母,在异常艰难的岁月里,咬牙供我们读书,我对父母唯有深深的敬重和感激。

        上世纪八十年代,为给家里节省开支,我放弃了上高中、考大学的机会,提前考取了不收学杂费的中等师范。那时师范不仅不收学费,就连课本、学习用的本子、写毛笔字用的墨汁,都是免费提供的,每人每月还发21.5元的伙食费。当时家中还有三千多元债务,这债务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我的心头,我觉得自己多花一分钱都是罪过。每次开学,我只向家里要路费和女孩子每个月生理期买必须品的钱。我们班有个女同学,美丽善良,端庄大方,据说他父亲是一个镇上的领导,她曾穿一身浅灰色的西服套裙,好看极了。我曾在心里无数次设想,如果我穿上那样的一身衣服,会是什么样子呢?四年中师,我记得只用奖学金给自己买过一双6元钱的布鞋,一件上衣,一条裤子。那条裤子只穿过一次,洗后晾在宿舍的走廊里被偷走了,我为此难过了很长很长时间。那时学校只有一个大食堂,里面摆着一张张可容纳8人左右的圆桌。主食是大米饭、白面馒头,菜贵的便宜的都有。开饭时,站队凭不同金额的饭票到不同窗口去买饭菜。我没吃过炒菜、肉菜,总是买咸菜或最便宜的白菜汤。我想我能吃大米饭、白面馒头已经很好了,我的父母每天还在吃高粮米饭和苞米面饽饽。每次到食堂用餐,同学常三五好友结伴坐在一桌,打不同的菜,然后把菜摆放在一起,你吃我一口,我吃你一口。我从没买过好菜,自觉没有和同学一起分享的资本,强烈的自尊驱使我在吃饭时远离同学,躲在没人认识我的角落匆匆把饭吃完。别的同学大都是学校发的饭票不够用,每个月要自己往里添钱。我每个月还能节省下一点饭票,放假前到学校后勤去换现金,用这些从伙食费里省下来的钱给父亲打一瓶白酒,给大哥、二哥家的孩子买一斤饼干。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同学们大都涌到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一根麻花,或者一个面包,回到宿舍后,边说笑边吃。那时一根麻花、一个面包大约两毛钱。十六、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也饿,由饿激发出馋。每天回到宿舍我就快快洗漱,早早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头。麻花和面包的香味在宿舍内弥漫,透过被子钻进我的鼻腔,搅动我的神经,肚子开始咕噜噜叫,又饿又馋的感觉一下子攫住了我,我强迫自己去想些别的事情,直到进入梦乡。时至今日,我依然忘不了当时关于饿和馋的记忆。每到周末,同学三三俩俩出去玩,我没法去,买一根冰棍、一袋瓜子对我来说都是奢侈,又不能自己不花钱吃别人的,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每次都找借口推掉善意的邀约。每次放假回来,同学从家里或带来饺子,或带来馅饼,和大家分享。记得开原的同学还带过叫“心里美”的大萝卜,切开能当水果吃。我没有别的好东西可带,最让我开心的是寒假开学,正是冬天,是炒苞米花的季节,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苞米,每次开学前母亲都炒上一大锅,我装上满满一布兜拿到学校,晚上等宿舍里同学们到齐了,拿出来一捧捧分给每个人。满宿舍都是苞米花的香味和嚼苞米花发出的清脆的“嘎嘣嘎嘣”声,同学们边吃边说“魏冬儿,这苞米花真香”,那是我和同学在一起最快乐的时候,心像用熨斗熨过一样的舒展。

        四年中师生活,因为穷,我更发奋地学习,把别人玩乐的时间也用在了学习和阅读上。因为穷,我更严格地要求自己,修炼内心,努力让自己成为真诚善良、自尊自强、心中有爱、眼里有光、灵魂丰满的女人,就像夏洛蒂·勃朗特笔下的简.爱一样。我不知道同学当时怎样看我,也许会觉得我孤僻,也许会觉得我清高,然而尽管我因贫穷和自尊错过了很多那个年龄的无邪和快乐,错过了很多本该和同学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但我从同学那里感受到的更多的却是纯真和善良。中师毕业前夕,在班级推荐保送生的投票中,连班干部都不是的我,竟意外成为同学推荐保送的三人之一,得到了再读两年大专的机会。也正是这两年的大专学习,成为改变我一生命运的基础条件。

辽大校园银杏树下

        今天,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我从家乡县城来省城工作已经第16个年头了,我仍然觉得自己还是故乡原野上那株小小的金黄的婆婆丁花。只不过,这朵小小的花,开得更加自信、更加从容,不惧风雨、无问东西,年复一年,一直开出小小的花朵来。

                (写于2022年4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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