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f) 列车
我们是孤独的吗?
抵达Q城的时间应当是夜里10点。现在时间刚过9点,火车行驶在乡间的铁路,在这一路幽静的环境中,窗外的夜空格外晴朗。
葛明奈坐在靠窗的位置,收起了先前为了遮挡日光的百叶窗,把头靠在窗边,望着窗外的天空出了神。从她的瞳孔中可以看见,我们在城市中不曾见到的满天繁星。
车窗里映照着她的脸庞,她的眼眶中映照着璀璨星光,我竟无法把视线从这样的画面上转移开。
「黄瑞,我们在宇宙中是孤独的吗?」
她突然开口了,不过依旧靠着窗仰望着星空。
「我不这么认为。」
我们人类文明,在宇宙中是孤独的吗?我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很多遍。
文明这个词汇是很美妙的。他不单纯是什么价值观中的词语。一个文明,不仅是星球的恩惠,更是宇宙为了认识自我所创造的至高无上的造物。
文明,是在这万亿粒子的无限次随机、无序、混乱的重组中,诞生的高度有序,具有无限可能性的奇迹。
论知识,我们刚刚了解细胞的内在和银河系的面貌;论技术,我们还难以克服材料的局限,制造物美价廉的能源;论地位,偏暗星系的一隅;论自理,我们是最年轻一代的恒星的子民。
人类文明的演化包含了致命的缺陷。欲望与情仇交织,眼界与勇气一样狭小却最易自大,最易感慨万千、歌功颂德,怀念过往的一切不起眼的成就。不远的将来,也许我们连自身毁灭的命运都逃不过,在争斗中相残,在悲伤中冷漠。我们的人类文明,幻想着能与其他文明相互触碰,甚至以此为蓝本诞生了种种星际策略游戏。而当我们转眼看向真实的天空时,一望无际的黑暗又似乎在一瞬间扼制住了我们的那些奇思妙想。
我们是孤独的吗?毫无疑问,至少现在是的。最为可贵的这颗小蓝星球上的我们,用稚嫩而稀有的歌声响彻宇宙八荒,被高大的宇宙文明所尊重,这,有没有可能?
但显然,这已经不是我们这代人能够关心到的事了。
「快出来吧,别被费米那家伙的理论骗啦……」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夜空,像是在跟夜空对话着。
「老爷子听了会很伤心的,而且给人类留个几百年的发展时间,他们再登门造访也不迟吧?」
「几百年!?那我们岂不是看不见他们了吗……不对,如果能一直活下去的方法……唔……」
她拖着腮帮思考着什么,脸上写着大大的不甘心。
我倒是知道一个办法,如果幽灵能一直这么「苟活」下去的话,说不定还真能等到那么一天。
不知为何,这么严肃的话题,跟她聊着竟变的轻松了起来,让我十分享受这个时刻。
「作为生活在21世纪的人类,这些用不到我们去管吧?」
「不要这么残酷地说出现实嘛……」
她听上去还是不甘心,但我可以理解这种想法。在我刚刚痴迷天文的日子里,我总是盼着相关科技的一次又一次突破。然而看着人类耗时数十年才飞出太阳系的飞行器,欣喜之余的我陷入了沉思:为什么我没有晚生个几百年,亲眼看着人类向未知的星河迈出步伐?我不愿接受人类要被束缚在原地数百年之久这样的事实。然而随着年龄稍大,这样任性的想法也渐渐沉淀了。
「不过作为21世纪的人类来说,像这样就不会是孤独的吧,身边有个…嗯……」
只要身边有个什么样的人,就不会是孤独的呢?我停顿了一会,却不知道该怎样组织语言。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好啦,你一个理工男就别想着编这些复杂话语啦。」
「行吧,反正说白了,我还没觉得我有孤独到那种想着宇宙中只有自己的地步。」
「嗯,我也是。」
她看看我,又看看星空,好像确认了什么一般,说道。
「我现在也不觉得孤独哦。」
身边有个什么样的人,就不会是孤独的呢?曾经习惯于孤独的幽灵,如今遇到了无法理解的问题。
当幽灵不再孤独,会有怎么样的故事呢。
六、「幽灵,怎样迈步向前?」
Q.E.D
Problem 5
「啊对了!那道题我做出来了!」
刚要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上进入梦乡的我,被坐在一侧的葛明奈硬是晃的清醒了过来。
「???我都快忘了。好吧,说来听听。」
题目回顾
C告诉了A他生日的月份(Month),并告诉了B他生日的日期(Day)。
(注:日期在此处指不带月份的14号,15号等等。)
A:我不知道C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但我知道B也不知道。
B:一开始我并不知道C的生日,但现在我知道了。
A:那么现在我也知道了。
于是C的生日是哪一天?
「首先,对于只知道日期的B来说,有两个日期比较特殊,如果B知道的是这两个日期其中一个的话,那么B是可以知道C的生日的。」
我点点头。这道题并不适合用假设法做,所以我很想看看葛明奈的方法。
「这两个日期就是18号与19号,分别单独存在于六月和五月中。可是B一开始并不知道C的生日,因此我们可以排除掉这两天。」
葛明奈在图表上划掉了6月18号与5月19号,随后又借着划掉了五月和六月。
「我很感兴趣,你是怎么排除五月和六月的?」
「A一开始知道,这说明C告诉A的月份是一定七月或者八月——A能确定B不知道的原因,在于他手中的月份不是五月或者六月。因为5月19号以及6月18号这两个存在,A拿到五月和六月的话,是不能确定B不会知道的。」
「……厉害,通常这会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一步。继续吧。」
听到她能讲明白,这回反倒是我我松了口气。
「在A说完话后,B的想法和我们一样,排除掉了五月和六月,然后接着知道了答案。只知道日期的他,知道的日期一定不是出现了两次的14号,否则是无法确定答案的。」
葛明奈划掉了两个14号。
「现在只剩下了15、16还有17。无论是其中哪一个,B都一定能够得出正确答案,所以接下来我们再从A的陈述分析:听到B确定答案以后,A也可以随之确定,这说明A所知道的月份,一定只对应了未排除的一个日期,否则无法确定。」
葛明奈即使坐在火车的座位上,也不忘在此刻叉了叉腰:那是她在因为说明引以为傲时会做出的习惯性动作。
「你的答案?」
「答案就是July16th!7月16日!」
「嘛,姑且算你做对了。」
「姑且?!」
「我不是数学家,听不出来你的逻辑上有没有什么漏洞。」
「你啊……只是因为杀手锏被我攻破不服气吧?」
「没那回事,起码答案对了,是吧。而且在我听来,你的逻辑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我朝她笑了笑。果然想和她比,我还早了几年。
「比起这个,你的手还要放在我的手上多长时间?」
「嗯?……」
葛明奈低下头,看见了在火车座椅的扶手处,我们重叠的双手。
在讲到一半时,葛明奈似乎变得越来越激动,狠狠握住我的手,就像是不想让我逃脱一般。
终于意识到了的她慌忙把手拿开。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放上去的!」
「大概在你刚排除掉18和19号吧。」
「那不就是刚开始吗!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看你讲题太认真了,而且这种题思路断掉可就不好再讲了。」
葛明奈脸红地看着自己的手,嘴角不知道因为什么微微颤抖着,可是被这股娇羞劲挡住,没有从嘴中跳出来一个字。
不过对我来说,担心她的思路断掉是一回事,我喜不喜欢她手心的触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下一道题目,就等到比赛之后吧——如果还有机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