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是个天使
01
远方的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透着一丝艳丽的烟霞。
小院里的姑娘抬起头，有一张依稀清丽的脸。露在外面的胳膊又黑又瘦，隐隐错落着几道淤青，揉进刚刚亮堂起的天色里，看不真切了。
屋子里有鼾声传出，姑娘站起身来，眸色垂了垂，进了屋。
不多久，姑娘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几分笑，她冲着里屋喊：阿娘，我上学去了！
鼾声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住了，小院里静悄悄的。
春燕是被人从学校叫回来的。
她娘死了。
被人用刀割破喉咙死的。
平日里安静的小院这次来了很多人，春燕安静的站在一旁，她能感受到那些人在她身上投来的目光，同情的、悲伤的…各种复杂的表情。
春燕捏了捏手里掐着的花，这是她上学路上摘的。
香得嘞。
被那些交杂的目光不知道盯了多久，有警察来问她话。
那是个很清瘦的男人，穿着警服，还是很瘦，他慢慢蹲下来，影子可以把春燕盖进去。
春燕下意识的有些害怕，她缩了缩身子。
警察叔叔的眼睛很好看，睫毛很长，脸很窄，嘴唇有些薄。
春燕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娘死了，她该伤心的。
她想了想，把手里捏了很久的花，递给警察叔叔，瞪大了眼睛看他。
警察是年轻的小伙子，他愣了一下，接过花，反倒是不知道该问什么了？像审问犯人一样问这个刚刚死了娘的小姑娘吗？
他揉揉她的头，头发像枯草一样，毛燥燥的，有些扎手。
年轻的警察心酸了一下。
最后他也没说什么。
02
凶手找到了。
是村里的一个鳏夫，瘸腿，还是个哑巴。
他吵着闹着，可是没有用，屋子里发现了他的血脚印。
村里人说，这人跟死者的关系，不清不楚的，平日里就经常来这小院里走动，这次指不定是因为什么闹掰了，才杀了人。
春燕的娘平日里就不是好相与的。
大人们都是明白人，可孩子是天真的孩子。
春燕沉默的低着头。
只是警察把哑巴带走时，身子轻轻抖了一下。
阿娘死了，春燕却不是孤儿。
她是有爹的，只是爹有了新的老婆。
那个很瘦的警察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爹面前时，爹的新老婆闹了很久。
爹光着脚在院子里，抽着旱烟，砸吧砸吧嘴，慢慢吐出一个烟圈。
他看了春燕一眼，把烟杆子轻轻磕了磕。
“留下吧。”
爹的声音有些沙哑。
春燕笑了。
爹的新老婆一愣，要闹，爹眼睛一瞪，她就噤了声。
春燕高兴极了，她以后是有爹，有新的娘的人了。
爹爹不爱说话，最多的时候都是喜欢抽旱烟的。
继母第一次打她的时候，爹就在旁边看着，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说了句，“别把人打死了。”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又成了家常便饭。
春燕的手泡在冷水里，搓着衣服，手上的口子被冻裂开，淌出血水来，混在冰水里。
屋里有鼾声，此起彼伏。
03
春燕想起那年，镇里来人说是要扶贫。
村长把人领到春燕家，说，这家挺困难的。他叹口气，指着破败的院落。
春燕彼时梳着两个麻花辫，面容白净。
一抬眼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叔叔，戴着金边的眼镜，用近乎怜爱的目光看她，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奶糖，剥掉包装，塞进春燕嘴里。
那糖在嘴里化开，甜甜的。
春燕冲他笑。
他就摸摸春燕的脸，赞叹，“这孩子像个天使一样。”
娘从屋里出来，冷着眼把叔叔放在春燕脸上的手打掉，“你是什么人？”
村长忙上前护着叔叔，“这是镇里派来扶贫的。”然后他用小声贴着春燕娘的耳朵说，“送钱来的。”
她灰黄的脸上露出笑来。
娘开心，春燕也开心，叔叔跟着也笑，村长也跟着一起笑。
晚上，娘领着春燕去找叔叔，叔叔接待了她们。
娘把春燕拉到叔叔面前，一把拉下春燕的裤子。
叔叔的脸变得青红交加。
他指着娘问，“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俺知道你有钱，俺就这一个闺女，干净着咧，你睡一次，给俺钱，俺拿了钱就走。”
娘没什么文化，却是知道靠什么来钱快。
叔叔沉默下来，他看着春燕，不过十三岁的孩子，瘦瘦小小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
娘见状把春燕往叔叔怀里推，“您放心，这事俺不会说出去的。”
她赔着笑。
叔叔把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眉心。
良久，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嗯来。
春燕无措的站在那里。
看着叔叔从口袋里掏出钱，看着娘把钱装进自己怀里，一眼也不看她的走出去。
然后看见叔叔朝她走过来，一把捞起春燕，把她放在自己腿上。
他轻轻亲自己的眼睛。
春燕闭上眼，听见叔叔用很温柔的声音说，真像个小天使啊。
他的手伸进自己的小衣里，春燕吓得哭起来，却被捂住嘴。
她疼得厉害。
04
第二天，娘把自己领回去。
春燕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叔叔，却时常做噩梦，梦见叔叔变成怪兽，把自己一口吞了进去。
醒来，村里瘸腿的哑巴叔叔冲她笑。
春燕叫娘，娘不理，狠狠的把房门关上。
她的呼喊被淹没在夜色里。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春燕也不知道。
只是日子一天天的长。
这天，娘不让春燕再上学了。
她不愿意，娘就打她。
天色蒙蒙亮，春燕在院子里坐了很久。
娘的鼾声响了一晚上。春燕想，这一切该结束了。
她走进屋子，用刀抵住娘的喉咙，那刀她磨了一晚上，很锋利的。
有血溅出来，春燕把灯吹灭。
她走出去，整整衣服，冲屋里喊，阿娘，我上学去了！
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路上春燕看见瘸腿叔叔，她这次没躲开，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瘸腿叔叔送她一朵花，给她别在头发上，然后用手狠狠的揉了揉春燕的小胸脯。
春燕仰起头，她告诉瘸腿叔叔说，娘在家里等他，瘸腿叔叔呜呜应了两声，朝她家走去。
后来的事，春燕没想到这么顺利，但是，罪有应得不是吗？
想到这里，春燕小心的擦干手，她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有一根小火柴。
春燕划开火柴。
火光亮亮的，照在春燕的脸上，一只眼透出浑浊的白气，春燕瞎了只眼，她再也上不了学了。
这天夜里，有火光冲天，鼾声变成嘶哑的叫声。
可是村落却安详的像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也许新的世界里，会有天使。
可惜春燕，永远也当不成天使了。
